一个消失的朋友
一个朋友,和我们处得不错。这个朋友是什么时候进入我们的生活圈子的,如今已不大记得了。总之,他很快就和我们玩得很熟了。
这个朋友个头不高,瘦瘦的,黑黑的,但很精神,整天西装笔挺,给人干净利落的印象。
我们常在一起喝酒。喝酒时他总是选择偏座,主动给我们倒酒。他倒酒很熟练,不用酒壶,瓶盖一打开直接倒,一抬手,杯里的酒不满不浅恰到好处。他酒量不小,但有时为了陪我们,还是喝多了。喝多了,就会说一些大话,我们不喜欢听。
不过,在不喝酒的情况下,他很会说话,大多是些恭维的话。细想想,我们谁不喜欢恭维呢?女士新做个发型,喜欢人夸漂亮,男士貌似武大郎,也希望人说潇洒。这个朋友就是能满足你这样心理需求的人。比如说,你明明一官半职都不是,他见了你却恭维地一笑:“领导来啦!”并给你递烟倒水,弄得你在他面前真像个领导似的。你新买个小包,价格不菲,但其他人可能并不注意,他见了却眼睛一亮:“这小包不错啊。”翻来覆去地看、摸:“这皮质,这手感,多好。哦,卡丹路的,名牌就是好,得有两千多块吧?”你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在歌厅唱歌,你唱得像公鸭子叫,他也使劲地鼓掌,下来了还对你说:“唱得不错,唱得不错。”把你一时的尴尬应付过去了。
所以,大家都喜欢和这个朋友在一起玩,和他在一起玩心里没有负担。
当然这个朋友的好处不仅仅体现在会说两句好听的话上,在实际行动上也做得很好。他喜欢帮你忙,喜欢为你做事。比如说谁家没有液化气了,跟他说一声,马上帮你去灌了。谁家下水道堵塞了,叫他一声,马上便会来帮你疏通。有一次小李的钥匙丢屋里了,把他叫去,他从五楼的窗子爬进去,手被玻璃划破了,流了好多血。还有一回他来我家玩,我要去参加一个宴会,时间紧,我站在衣橱前打领带的工夫,他已蹲下去,把我穿在脚上的皮鞋擦亮了。
这个朋友不但小事会做,还能帮你办些上台面的事。比如你突然来了几个朋友,你要请客,钱不凑手,他要么是掏钱给你应急,要么就带你去某家可以签单的饭店。你要是碰到什么特殊情况需要临时用个小车,他马上就能给你联系一辆。
这个朋友好像没什么职业,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也懒得问。他三天两头往我们办公室跑。有时我们忙,顾不上和他说话,他就坐在那儿抽烟,不发一言。抽了一会儿烟,就不声不响地走了,像没来过一样。突然有好长时间没见着这个朋友了。有一天办公室几个人不知谁提到了他,说他因为行骗被抓起来了。有的便露出鄙夷的神色,有的说些世风日下人心叵测之类的话,大多数人则是无所谓的样子,忙自己的事去了。我是在一个大雨天才想起这个朋友的。
那天我没带雨具,我想假如他知道,肯定会给我送一把伞来。
回过头来想想,这位朋友为我们倒酒,为我们通下水道,为我们擦皮鞋,可他出事了(还不知是真是假),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去看他,甚至连一点怜悯的神情都没有。当初我们刚认识这位朋友的时候,大家好像或多或少对他怀有几分戒心,可自始至终他没有骗过我们一分钱。我还曾怀疑他和我们套近乎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可他从未托我们办过任何一件事。
一个朋友,就这样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