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怪谈之封口
作为一个记者,最重要的是职业道德,记者的职业道德是什么?简单的说就是: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首先要客观、真实,现在当然不需要辣手了,但是道义还是需要的。然而倘若以舆论作为手段行敲诈、勒索、收费之能事,这样的记者是道德沦丧的典范。这个故事就是说得一个关于记者的非常遭遇。
这个故事是我的一个同事告诉我的,下面就用他的口吻将这个故事讲给大家:
我调来咱们单位之前,曾经在一个煤炭大县做民警,这个地方煤矿众多,很多属于私人开采的小煤窑。这些小煤窑手续不全,安全性不能保证,所以经常出事故。为了捂住这些事故,煤老板们往往拿出相当一部分资金收买知道内情的人。因为煤矿地处山区和非常偏僻的地方,交通相对闭塞,这就使得封锁消息和控制消息的传播成为可能。一些得到消息的记者也成为煤老板们主攻的对象。一来二去,这就形成了一个利益链,一些矿工向记者提供新闻线索,然后记者打电话或者亲自来矿上跟老板谈判,记者们以发稿做威胁,讨要封口费。而老板担心媒体曝光之后,有关部门来查处黑煤矿,所以只能支付费用。通过讨价还价,最终成交,记者向举报人支付一定的“信息费”。在我们县,这种事情非常多。
有一年,我们县一个私人煤矿出了事故,死了六个人,这六个人都是外地人。在我们警察还没有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一个记者知道了。这个记者叫做尚斌和,是我们县常驻的一个记者站的站长,平时县里的大小活动少不了他的参与,所以封口费的事情他是一马当先,非常热衷。
这个人的经历也相当传奇。据说刚刚来我们县工作的时候,根本什么都不懂。有一次一个煤矿发生了矿难,他为了采访新闻,打着出租车赶到了现场。刚准备拍照,就被煤矿老板一把抓住,热情地请进屋里,一大笔钱就这样到手了。这还不够,煤老板让司机用自己的奥迪车把他送回去之后,打电话让司机把车钥匙和车辆手续留给尚斌和,自己打车回来。而且没过两天,这车的手续就全部到了尚斌和的名下。尚斌和这下终于知道里面的猫腻了,从此上瘾一般,到处培养自己的眼线,所以他在圈子里面消息对灵通。
干这一行有一个潜规则,第一个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的记者肯定费用最高,之后就不断递减,甚至在来过好几拨记者之后才赶来的记者,就只能领上矿上打发的六七百块钱“工资”了。
尚斌和这次来到现场,仍然跟以往一样,先拍照片。随后进入商谈阶段。因为都是熟脸,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尚斌和跟煤老板也没经过多少商量,事情就敲定了,尚斌和拿了六十万元先进准备离开,心里很高兴,因为这次算是大丰收了,行话叫“撂口儿”。外地人,亲属不在,尸体处理之后,谁都找不到,矿上没有赔偿问题,记者自然拿得多,反之就少。
尚斌和拿了钱,上了车。发动之后准备离开。开车前他特意打开车窗,向煤老板挥手示意。可是就在他松了离合准备行驶的时候,车子在原地纹丝不动。好像前面顶着什么东西一样,车轮在地上不停地打滑,一会儿工夫就在地上旋出一大堆带着煤渣的土。
在众人的帮助下,尚斌和才勉强将车开出山里,可是一路上,他的心跳得厉害。根本就没有任何让人担心的事情啊。怎么会这么心慌呢?尚斌和赶到很纳闷,自己做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这次这么不顺利。正想着,突然听到车轮底下“砰”的一声!车熄火了,而且他能断定,绝对轧到什么东西了!“坏了!”尚斌和忍不住叫了出来。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加上又逢阴雨,他实在不想下车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任凭他怎么发动汽车,这车就是不动。看来,这不下去还是不行的,还得下车。
尚斌和实在不愿意下车,但是现在这个情景不下车看来是走不了了。他打开车门,刚要落脚,一阵风从他身边吹过,吓得他浑身一颤。硬着头皮下了车,在汽车轮子底下发现了一具野猫的尸体。“这只猫可真肥啊!”他将猫尸拖出车轮,上了车。正要发动车辆的时候,却发现后视镜里面有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他猛一转身,什么都没有。他怀疑是自己吓自己,就没有在意,发动了车辆。这次倒是很顺利,他开着车在盘山路上颠簸着返回住处。
可是刚刚下山,那双熟悉的眼睛又一次出现在后视镜里。这次尚斌和不敢大意了,他猛一踩刹车,稍稍喘了几口气,这才缓缓地将头转向后面。可是车子后座什么都没有。难道真实花了眼了?不可能啊。明明看见了,还看见两次呢。他仔细检查了车子的后面,确实什么都没有。这才转过头来发动汽车准备继续走完剩下的一小段路。可是他转过头的一瞬间,被吓得缩成一团。车子挡风玻璃上面趴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因为这人的脑袋只剩下脸皮贴在玻璃上,后面全部没有了。
尚斌和看了一眼,就不敢睁开眼睛了。尽管这类尸体早就见怪不怪,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特别是经历了两次不寻常的事件之后,他还是害怕了。可是害怕归害怕,还得赶紧归家呀。要不然这荒郊野外的,还指不定出其他什么事情呢。于是尚斌和壮着胆子,拿着手电下了车。他费力地将这尸体从挡风镜上拖下来,扔到一边,这才上了车,重新发动。由于紧张的缘故,尚斌和的手在打开车子的时候不停地抖动。好不容易将车子发动着了,走了一段,却发现前面狭窄的路面上有六个人围坐在路中间打扑克。尚斌和的脑袋嗡的一下,意识到这几个人来者不善,而且究竟是不是人还很难说呢。矿难死亡人数不正好是六个吗?我收了没人十万元封口费,现在莫不是这六个人来找我要钱了?
他不敢下车。但是不下车根本过不去,这几个人已经把路全部堵了。想直接冲过去,又不敢,万一这几个人就是人呢?也不太可能呀。谁大晚上下着雨蹲在路中间呢?他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慢慢减速,一边不停地按喇叭,想让这几个人离开。可是无论他怎样按喇叭、打开车灯,这几个人根本就置之不理。继续围坐在一起,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眼见的车子靠近了这六个人,突然,他们的脸齐刷刷地扭向尚斌和这边,跟尚斌和打了个照面!这六个人表情麻木,脸上毫无血色,眼珠子通红,雨水打落在他们身上,却看不见任何有水的痕迹!尚斌和彻底恐惧了,他感到自己的头发已经完全树了起来,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皮肤都敏感地起了疙瘩。
他猛地一刹车,这六个人突然间又不见了。他转身看了看,哪里还有影子?今天真是太邪乎了。尚斌和立即加大油门往家里赶去。回到家里,他才缓过来。这一下,真的安全了吗?不是,正当他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喂!尚记者,死者家属找来了,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必须给家属赔钱。您看您方便吗?不行您明天来一趟吧。”是煤老板打来的。尚斌和道:“这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想让我把吃进去的吐出来,等下辈子吧!”说完,就把电话直接关机了。
这天晚上,尚斌和睡得很实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停地做梦。重复一个梦,梦中的六个人在打牌,就是在路上遇到的那六个人。这六个人不停地摇着色子,有人赢了就拿起刀来,将绑在柱子上的两个人割下一块肉来,硬生生地吃下。尚斌和看到此情景感到很恶心,但是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原来他也被绑在那里,而且嘴上被塞了布条。一会儿工夫,那两个人身上的肉都被割得差不多了,如同两具骷髅一般。他看见那两具骷髅还在咬着牙不停地呻吟和吼叫!这一下可给他吓得不轻。两个人都割完了,这下该轮到自己了吧?他吓得面如筛糠,豆大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滴溜。
这几个人还在赌,一会儿,一个胜利者诞生了。他拿起刀子,走到尚斌和跟前,拔掉他嘴上的布条。紧接着,抽出了尚斌和的舌头,手起刀落,尚斌和痛苦地叫了出来。他醒了,原来是一场梦啊。他感觉全身都是汗水,可是他准备擦一下汗的时候,却发现身上根本没有汗水的踪影。这不是很奇怪吗?一转头,发现左边的桌子上面摆着两具骷髅,就是刚才梦中见到的那两具!在一转头,床边六个人正在摇着色子,他们不看桌子,却都直愣愣地盯着床上的尚斌和!其中一个赢了,他发疯似的扑到床上,用大量的冥钞往尚斌和的嘴里塞,一边恶狠狠地说:“让你贪财!让你收封口费!”尚斌和更加吃惊,又一次惊醒。这一次是真的醒了,因为他看到了窗外的阳光和身上已经如同桑拿一样的汗水……
他匆忙地做了早饭,做好之后一边打开电视,一边吃喝。这时候,电视上的一条新闻吸引了他:“今天上午,在某煤矿运煤现场发现两具男尸,尸身已经没有骨肉,形如骷髅,死状恐怖。警方目前已经封锁现场,并对尸体进行鉴定。据现场目击者称,今晨六时许,他来矿山捡煤,不想遭遇如此恐怖尸体,惊慌失措中才想起报警。而该矿矿长已经难觅行踪。有消息称,昨日该矿发生较大矿难,死亡六人,矿主涉嫌瞒报事故,因而逃窜。而有知情人士透露,该两具尸体或是六名遇难矿工家属的。这名人士介绍说:昨日晚间,该二人曾与矿方交涉赔款事宜,但是未能谈妥。而该二人自称是六名死者的父亲和弟弟。记者在煤矿方面了解到,该六名死者的名字却有规律,且都姓田,分别是田老大、田老二、田老三……田老六,而该二名自称家属人士的身份证上地址与死者在矿工名册上的地址完全相符。”
尚斌和完全惊呆了,梦中的事情变成了现实?难道一切都是真的?他知道那两个人是死者的家属,这是真的,因为昨天煤老板已经打过电话了。现在煤老板杀人灭口溜了,剩下自己,肯定会有人供出曾经有记者来过。这下麻烦了!尚斌和一边担心梦中的情景是不是有什么暗示,一边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一旦被发现收受贿赂,以后很难在这一个行业混了!甚至还有坐牢的危险,因为他还涉嫌敲诈!这可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煤老板。
他想了想,找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正是这个煤老板。这个电话是煤老板留给他的,用别人的名字注册的。是两个人单线联系的号码。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一般是不会用这个号码联系的。
“怎么回事?为了一点钱你杀了两个人,还杀得那么惨?你疯了?”电话接通之后,尚斌和立即劈头盖脸地收拾了一顿煤老板。“我没有杀人。我为了那点钱我至于吗?而且还杀得那么彻底,把尸体的肉都给刮了!反正怎么说呢?事情很不简单,你小心一点,昨天晚上怪事特别多!那六个人可能变成鬼了!”说完煤老板匆匆挂断了电话。
尚斌和惶惶不可终日,他捱过了一天,到了晚上困得无法支撑,却坚持不睡觉,他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以此给自己壮胆。但是一切都没有用,一到晚上十二点,他还是支撑不住,睡着了。这时候,那个奇怪的梦又开始了。他不断地挣扎,却根本没有作用。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醒不了。一切都完成之后,他终于醒了。可是他拿起电话打给那个煤老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开口说话了。因为他的舌头没有了。他大叫一声,立即晕厥过去。
几天之后,警察在医院找到了他。他很老实,他害怕极了,这几个晚上,他一直生活在恶魔当中,他只想快点结束,或者自己死掉。他比划着,甚至拿出纸笔写下当时的具体情况供警察调查,态度极为配合。案件却并不简单,这两个人惨烈的死亡,却一点线索都没有。中午的时候,一个消息传到医院:那个煤老板抓住了!可惜的是,他的两条腿没有了。跟尚斌和一样,这个煤老板也表现出了空前的配合,将自己的问题统统交待了,包括如何控制消息、贿赂记者、藏匿尸体、和家属周旋。警察知道,这凶手肯定不是煤老板,因为故意杀人的话,必须做的干净利落,而且是以结束对方生命为目的,而两具尸体上表现出来的特征,并不符合常理。只是这煤老板和记者都说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个梦到底说明什么呢?也许只有矿工的尸体能够告诉我们答案。
经过调查我们发现,这两具尸体确实是来矿上讨要赔偿金的两个人的。但是这两个人却根本不是这六个矿工的亲属,而且,这六个矿工根本就不是兄弟,甚至连老乡都不是。
经过深入地调查,事情总算有了结果,可是这样的结果却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我们的报告还是没有办法写。因为事情的整个过程是这样的。这两个人确实姓杨,身份证也是真的。他们从其他地方招工,然后将这些工人介绍到煤矿工作,并负责给他们登记成假名字,而这名字是事先都弄好的,必须和这两个人的姓名关联,然后用这些假名字做身份证,正式进入矿上做工。之后,二人再利用机会混进矿井,趁着矿上管理不严格,将这六人骗到一边,说是有事,其实是将他们带到陷阱里面。在人为造成的陷阱里,将这六个人全部弄死,再到矿上找人领取赔偿金。这一次也是他们倒霉,矿井里面的陷阱没有做好,人为制作的矿难塌方并不彻底,有三个人没有死,于是这两个人将幸存者杀死在矿洞里里,之后用煤炭埋上。然后大喊出事了,人立即出了矿井。等待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开始和煤老板讲条件,赚取矿工的卖命钱。因此他们恐怖的死状,也算是对他们行为的报复吧。
至于尚斌和,以后再也不能说话了。这是他收取封口费应得的报应。对于他涉嫌敲诈勒索和收取贿赂,法院也已经判了:监禁十年。在进入监狱的那一刻,尚斌和感到自由的可贵,可是一切都完了。他很后悔,更让他后悔的是,同一个号子里面还有六个人,这六个人跟那六个矿工和路上遇到的六个人以及晚上梦中梦见的那六个打牌的人一模一样!他害怕了,其中一样对他招手:“来吧。尚记者,咱们一起玩呀!”尚斌和早已经晕了过去。(封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