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大破匈奴
战国后期赵国大将李牧居北边时曾经大破匈奴,但史书关于此战的记载不甚明白,本文试图进行一些辨正,以求抛砖引玉。
从战术上说匈奴骑兵若与装备大量强弩的中原军队正面交锋,将占不到任何便宜。因此匈奴人一直都是扬长避短,发挥机动优势,利则进,不利则退,不断发动袭击但避免大规模会战,所以秦军进攻匈奴时只能是逐而不能破,汉人也说匈奴,轻疾悍亟之兵也,至如猋风,去如收电,畜牧为业,弧杯射猎,逐兽随草,居处无常,难得而制(《汉书?韩安国传》)。直到汉军组建了具有同等机动力的大骑兵集团,采用快速进攻、远程奔袭、连续作战、高速追击等战法,才逮住飘忽不定的匈奴骑兵。
赵军的战术体系和秦军一样,也是以步兵为主力,战车兵为羽翼,骑兵为伺候,机动性远低于匈奴骑兵,无法迫使其接受会战,要想歼灭匈奴军队只能另想办法。我们可以看出,赵匈此战与一个多世纪之后的马邑之伏非常相似。
《史记?李牧列传》记载李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详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后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
《汉书?匈奴传》记载汉使马邑人聂翁壹间阑出物与匈奴交易,阳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汉伏兵三十余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护四将军以伏单于。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时雁门尉史行激,见寇,保此亭,单于得,欲刺之。尉史知汉谋,乃下,具告单于,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乃引兵还。
李牧大纵畜牧,人民满野的行动同汉军以马邑财物诱单于完全相同,匈奴小入时又详北不胜,诱使匈奴主力前来,也同汉军诱敌深入相似。但李牧的高明之处是令人民满野以数千人委之,结果匈奴人深信不疑,马邑失败的关键就在于畜布野而无人牧者,使单于产生了疑心。
单于大率众来入后,李牧多为奇陈,会战从来都是聚兵一地、一战决胜,多字当作何解?《左传?隐公九年》云公子突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寇,而速去之。君为三覆以待之。,这里的覆也就是伏。此外《左传?宣公十二年》还记载士季使巩朔、韩穿帅七覆于敖前,故上军不败。《左传?襄公十三年》云养叔曰:吴乘我丧,谓我不能师也,必易我而不戒。子为三覆以待我,我请诱之。,都是布置多处伏兵的意思。马邑之伏汉军的作战方案是吾选枭骑壮士阴伏而处以为之备,审遮险阻以为其戒。吾势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绝其后,单于可禽,百全必取(《汉书?韩安国传》)。因此多为奇陈的意思就是布置了多支伏兵。匈奴大军入境后,李牧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但赵军中骑兵占不到十分之一,机动性较差,不可能对匈奴骑兵实施两翼包围,因此张左右翼并不是表动作,而是表状态,以伏兵夹击之意。
综上我们就有理由认为李牧破匈奴用的是伏击的办法,马邑之伏很可能正是借鉴了李牧的经验,甚至不排除赵匈此战的战场就在马邑附近的可能。
关于此战的兵数,《李牧列传》说赵军为步兵15万、骑兵1.3万、战车1300辆,匈奴有骑兵10余万,这个数字绝难令人相信。即便按照游辨之士的说法赵国也只有车千乘,骑万匹,而且是整个国家的车骑数,代、雁门当然不可能有1.3万骑兵和1300辆战车。
司马迁的材料来源可能有两种,第一是采自现已失传的纵横家著作(《太平御览》卷294引《战国策》文与《李牧列传》基本相同)。第二种可能是司马迁直接访自他的朋友、冯唐之子冯遂(冯唐祖父曾在李牧属下任职),此种可能性极大。不论如何,《李牧列传》依据的必定不是正式记载,这一点从此事既未见于《赵世家》,也未见于《六国年表》就可以看出。
司马迁所得材料的另一部分保留在《冯唐列传》中,联系冯唐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之语,这段话无疑是做了很大的夸张。战国时东胡强、月氏盛,匈奴尚未大兴,也不可能出动十余万骑。所以《李牧列传》的说法并不可信。此战的真实兵数,可以参考西汉时匈奴大入代、雁门的兵力,估计匈奴军大略有三四万之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