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禅神秀:武则天奉他为国师,100岁高龄圆寂,被误解千年的宗师
神秀大师与六祖慧能,是中国佛教史上绕不过去的两个人物。千年以来,关于他们之间恩怨的讨论也从未平息。
“五祖弘忍传衣钵给六祖慧能,神秀欲加害于他,连夜奔走他乡。”
这个颇具文学性的故事,或许是大部分人对神秀与慧能的了解。除此之外,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他们两人“一决胜负”的两首佛偈了。
“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可以说,神秀与慧能各自的一首佛偈,引发了千年以来人们的不断讨论。但总的来说,大众还是偏向于欣赏慧能的“无相偈”,贬低神秀的偈子。
“南能北秀,南顿北渐”,以这两首偈子为代表,成为了弘忍门下两大宗派的总结性概括。而这种“高度的对立”,似乎也逐渐成为了两人或者说两大派系矛盾、对立的表现以及证据。
这种由纯粹的学术问题引发的“矛盾”,在后世的演绎之中,到达了“神秀在慧能密接弘忍衣钵后大肆追杀”激烈的对抗高潮。这种高度戏剧化的文学性故事,在千百年的岁月中,几乎掩盖了真相。
那么,本章将以近代学术界的考证观点,去大致还原一下慧能与神秀的真实关系。同时,简要地叙述一下自四祖道信以来,禅宗的发展历程。
“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勿传。若传此衣,命如悬丝。汝须速去,恐人害汝。”——《坛经·行由品》
《坛经》中的这段话,可谓是禅宗历史上的大公案。虽然,这里并未指名道姓地说追杀慧能的是神秀,但后世的人根据南北禅的分野,推断出追杀他的是神秀的门徒,其幕后主使是神秀大师。
“逐后数百人来,欲夺衣钵”,陈惠明在大庾岭追上了慧能,但受到了他的点化。而后,慧能又逃到了曹溪,想到了五祖“逢怀则止,遇会则藏”的嘱咐,藏身于怀集、四会一带十五载。当然,这句话还有暗指,指的是南岳怀让与荷泽神会两大弟子。
但是,这样的说法见于现在流通的《坛经》版本之中,在敦煌版本的《坛经》中,并无相关的记载。历史上坛经的版本种类众多,最具代表性的有四种,即敦煌本、惠昕本、契嵩本以及宗宝本,它们的排序是按照成书先后来的。
成书最早的敦煌本也最为简洁,只有12000字左右,名字就叫做《坛经》。而晚唐僧人惠昕改编的《六祖坛经》,则扩增到了14000多字,但其早已失传,只在日本存有手抄孤本。到了宋代名僧契嵩手上,《六祖坛经》被改名为《六祖大师法宝坛经曹溪原本》,字数扩增到了21000左右。
而现在流通的则是宗宝本,由元朝僧人宗宝再次改编,字数达到了24000多,同时被收录在大藏经内。
惠昕本与敦煌本在主体上差异不大,但是,惠昕本多了“皇帝征召”、“五祖传法”、“六祖得法避难”等事情。而此后的两个版本,沿袭了惠昕本的说法,并且增加了许多新的东西进去。比如,六祖与弟子们的“说法机缘”等等。
因此,一般的史学家认为,神秀大师派人追杀五祖的事情,是南禅系弟子伪造加进去的。包括木棉袈裟、夜半传法等颇具文学色彩的故事,也难逃后世凭空捏造的干系。
当然,一部分历史学家也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他们是站在两大体系的角度来分析的。这部分人倾向于认为,《坛经》的版本虽然众多,但基本围绕着两大主题——宗本与法本。
什么是宗本?即一种作为传法的信物,上面记载的是宗派的关键信息。我们可以认为,它类似于民间的“族谱”,只记录一些关键信息。而法本,则是弟子修行的依据,所以它要尽可能地详细,以便于弟子们参照研习。
故而,敦煌本虽然字数简短、成书较早,但它很可能只是“宗本”。而成书较晚、字数较多的流通本,极有可能是“法本”。也就是说,这两大体系内的《坛经》,并不能以成书先后、字数多寡来判定,因为它们所承载的功能是完全不同的。
关键一点是,成书早,并不代表它就接近原本。极有可能,是弟子们在前期为了传宗,删减了大量的篇幅,后期宗派壮大之后,又恢复了原貌。
学术界这两种说法都是存在的,但前面的一种较为主流,后面的一种只有部分人赞同。那么,神秀大师到底有没有追杀慧能呢?笔者认为是不大可能的。
首先一点,顿、渐这一组关系并非是世俗意义上的对立,而是站在人的慧根上去理解的。换句话说,南顿北渐、南能北秀,并不是神秀与慧能、南宗与北宗之间的对立,而是钝根与利根之间的区别。
“法无顿渐,人有利钝,迷即渐契,悟人顿修。”
这句话出自哪里呢?出自《六祖坛经》。因此,我们不能以凡夫之心去揣度慧能大师,认为他将南禅与北禅对立起来了,这是不对的。所谓的“顿渐”、“利钝”、“南北”,都是禅宗祖师在方便说法之后,众生不明就里演绎出来的。
同时,南与北这组词汇,也不是我们认为的南宗与北宗的对立,而仅仅是指代众生所在的地区。
“法本一宗,人有南北。”
同样是在《坛经》中,这句话也经常出现。在惠能见到弘忍的时候,他因为受到嘲笑,就说过类似的话——“人有南北,佛有南北吗?”其实,这里的南北都是指代地域,而并非南宗和北宗。
既然南禅北禅,慧能与神秀之间并没有对立,神秀大师如何会示意弟子追杀他呢?笔者以为,这是后世弟子间的对立,而并非是两大祖师间的对立。
神秀大师虽然被称为“北宗”,但实际上,神秀的禅法当时是全国性的。而被誉为“南禅”的慧能系禅法,在一开始仅仅是岭南小范围之内的宗派。两位大师在世的时候,都不存在明确分野的可能,南禅在当时根本就无法与北禅相提并论。
换一句话说,神秀大师没有必要去追杀慧能,因为其根本没有资格与自己分庭抗礼。因为弘忍传法给慧能,神秀心生嫉妒而追杀他,这种说法也是站不住脚的。
为什么这么讲?因为神秀是46岁才拜在弘忍门下的,当时他的学养已经令弘忍极为赞叹了。
“我与神秀,论《楞伽经》,玄理通快,必多利益。”
根据《楞伽师资记》记载,神秀在东山侍奉弘忍六年,地位仅次于弘忍。当时,弘忍在选定接班人的时候,就采取做偈的方式来裁定。而神秀本人是态度是迟疑的,他并没有窥伺祖师之位的意思。
“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觅祖即恶,却同凡心夺其圣位奚别?若不呈偈,终不得法,大难大难。”
有趣的是,这段极为细腻的记载,出现在了宗宝本的《坛经》中。此时的神秀大师十分纠结,他一方面想验证自己的实力,但又不想争夺祖师之位,内心十分矛盾。既然如此,怎么可能到了后面,他又因为法嗣的事情去追杀慧能呢?
另外,在《景德传灯录》中,法如、神秀、慧能都得到了弘忍的“密见”,暗示自己可能将法嗣托付于他们。这里,其实与《坛经》描述的又矛盾了,因为后者讲的是“只密见了慧能”。
所以,笔者根据以上的信息,认为神秀大师追杀慧能的可能性不大。但慧能大师遭到追杀一事,也极有可能,凶手可能来自于东山法门之外。
“慧能系流人之后,这样的身份成为祖师为官府所不容,他逃匿主要是为了躲避当时官差的搜捕。”
持有这样看法的学者也有,但由于缺乏实质性的证据,这种看法只能称之为猜测。最终继承五祖弘忍法嗣的六祖慧能,十余年奔走逃散,这的确是一桩难以破解的疑案。但笔者始终认为,慧能逃匿的原因另有其他,断然不是神秀大师所为。
除去上面对于“宗门对立”的驳斥之外,在学术见解以及私交方面,神秀大师也没有理由去追杀自己的同门。
首先我们要肯定的是,神秀大师本人在私德上是没问题的,在修行上也属于东山一系的翘楚。虽然,大家都喜欢将其与慧能一较长短,而且多半认为慧能强于神秀。但实际上,两个人在对于佛学的理解上,也不是全然对立的。
“慧能并非只有顿悟而不修渐悟,神秀并非只懂渐悟而不知顿悟。”
大家应当明白的一点是,慧能与神秀同为弘忍大师门下的高足,他们是不可能全然处在对抗立场上的。慧能大师强调“顿悟”,神秀大师强调“渐悟”,只不过是他们的侧重点不同。慧能的教法,在于“先悟而后修”,神秀的教法,在于“先修而后悟”。
在《楞伽师资记》中,弘忍大师圆寂前曾点评了他的诸多弟子,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十耳”。也就是说,弘忍认为他一生中教出了最为得意的十大弟子,神秀、老安、慧藏。玄约、慧能这些人,在他眼中都是并列的。
“此并堪为人师,但一方人物。”
从弘忍大师的话中,也能看出他对于这“十方人物”的看法——他们都从不同的角度,弘扬了东山法门。换句话说,大师们之间是没有芥蒂的,其后的争端很有可能起源于其弟子。
“以承禀为户墉,各自开张;以经论为干戈,互相攻击。”
唐代的名相裴休,曾经就这样批评了南禅和北禅的弟子们,而挑起争端的是慧能的弟子神会以及神秀的弟子普寂。他们争的是什么呢?法统。所以,我们就不难看出,为何在《坛经》中,“夜传袈裟”的故事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了。
后来的禅宗大德如圭峰宗密禅师,对于这件事情也作过自己的议论——“顿渐门下,相见如仇雠;南北宗中,相敌如楚汉”。
圭峰宗密大师认为,慧能与神秀并未对立起来,而是双方的禅法都有所交融。比如强调“顿悟”的慧能,同样注重修行,只不过没有宣扬表达出来。而强调“渐修”的神秀,也深知“悟性”的重要之处,只不过不是他弘法的重点而已。
两位大师在学术上,都师承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开创发扬的“东山法门”,他们怎么可能走向决裂般的对立呢?同样,师出同门的两位大师,又怎么可能如仇敌般打打杀杀呢?事实上,在私交与私德方面,神秀与慧能都堪称佛子典范。
神秀大师出生于隋朝的大业二年,俗家姓李,13岁的时候就云游四海。到了20多岁的时候,他的学问就非常大了,可以说,他是北传标准的佛教大德——“精通三家”。
“学究精博,采《易》道,黄老及诸经传,自三古微微赜,靡不洞习。”——《传法宝记》
“少亲儒业,博宗多闻”——《景德传灯录》
对于儒释道的经典,神秀大师早年都广泛涉猎过,这位他日后研究佛学打下了基础。在中国历史上,大部分的高僧大德,都是精通三家的。越往前,越是如此。
神秀大师不仅学问好,人品也非常不错。
“二十受具戒,而锐志律仪,渐修定惠”,正式出家以后的神秀,开始了四处漂泊的生活。直到46岁的时候,皈依到了弘忍门下。弘忍对他十分器重,尤其看中他谦和的品行以及高深的学问。
“吾度人多矣,至于悟解无及汝者”、“东山之法,尽在秀矣”,可以说,得到门人众多的五祖弘忍如此高度赞扬的,只有神秀一人而已。
如果前面的叙述,还有神秀门人自夸的嫌疑的话,那么在弘忍圆寂之后,神秀的成就也证实了他的修行。
“两京法主,三帝国师。”
神秀在弘忍圆寂后,来到荆州玉泉寺弘法,一时之间僧俗归心。在弘忍圆寂之前,曾经嘱咐过他“退藏于密”,神秀听从师父的话,隐居了十多年没出山。直到法如圆寂,请求神秀出山弘法,他才开始在玉泉寺开法。
此后,荆楚大地的高僧大德都心有所向,逐渐惊动了远在洛阳的武则天。大家要注意,禅僧在当时远远并非是主流,类似玄奘一系的官僧才是。当然,我们不排除武则天借神秀打压玄奘,而后打压李唐的政治考量。但无论如何,神秀能够在众多僧人中脱颖而出,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六祖慧能,虽然没有像神秀那样“精通三家”,但凭借着自己的天纵之才,也取得了不错的成就。而慧能的品行,也是有目共睹的,对于这一点,千年以来无人质疑。
慧能与神秀二人,在私交上也不错,并非文学作品流传的那般剑拔弩张。
“南方有能禅师,密授忍大师,传佛心印,可请彼问。”神龙元年,神秀便向武则天推荐慧能,但慧能拒绝了他的邀请。
“吾恨不能远去亲近,虚受国恩,汝等诸人毋滞于此,可往曹溪参决。”神秀大师晚年,很想前往曹溪与慧能探讨佛法。但由于自己年纪太大,且曹溪距离洛阳路途遥远,只能派遣自己的弟子前去。
事实上,六祖慧能在某种程度上,也受过神秀大师的很大优惠。神秀功成名就之后,要打压只流传于岭南一角的南禅,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但是,他并未如此,反而数次在武则天面前褒扬、举荐慧能。从客观上来讲,这极大地提高了慧能的名气与地位,扫平了他弘法道路上的障碍。
“秀同学(慧)能禅师与之德行相埒,互得发扬无私于道也。”《宋高僧传》对于两位大师的情谊,做出了极为公正的评判,笔者以为是符合史实的。
那么,最关键的一点问题来了,神秀大师与慧能大师在佛法上,到底孰高孰低呢?
这并不是一个新问题,它的结论古来有之。人们根据慧能的“无相偈”以及神秀大师所做的偈子,便断定神秀在对佛法的理解上,不如慧能大师高深透彻。这样的观点一直占据主流市场,其实也并不能说完全错误,但由于受到《坛经》的影响,人们给予神秀大师的评价过低了。
摆脱对祖师的崇拜,公正、公开地评价神秀与慧能,是本章最后所要讨论的问题。由此,我们应当回顾自四祖道信以来,东山法门或者是整个禅宗的发展历程。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理解慧能与神秀的思想来源以及分歧点,从而摆脱佛教文学对我们的干扰。
佛教自东汉传播到汉地,在南北朝时期发展到高峰,隋唐以后又到达了另一个顶点。但我们要注意的一点是,南北朝时期的佛教,有着十分明显的地域性。也就是说,北方所流行的佛教思想,与南方所流行的佛教思想,存在巨大的差异。
“北方注重实行而偏于执相,南方注重心性而偏于玄虚。”
南北朝时期佛教的基本格局就是如此,这与当时的时代大背景有很大的关系。两晋之后的南北朝高度对立,虽然偶有往来,但始终处在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站在学术交流的角度来看,这是十分不利的。
我们现在讲禅宗,基本上说的都是六祖以后的南禅。但实际上,达摩禅法在传入中土的很长一段时期,都仅限于北方地区传播。而当时的南方地区,则陷入了虚玄缺乏笃行的空谈之中。在义理方面,自然是南方僧团更得大乘的精神,但在实践层面,北方僧团明显更懂得禅法的精髓。
改变这种局面的,是隋唐两朝的大统一,南北方消除对立,开始了各个方面的交流。而在佛教历史上,值得浓墨重彩去描绘的人物,也在这个时代应运而出——他就是四祖道信。
“四祖道信,是中国禅宗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
四祖道信大师做了什么事情呢?他将达摩一系的禅法,由北方传播进南方,并且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可以说,我们读懂了道信一脉的东山法门,就能读懂慧能大师与神秀大师在学术上的分歧,他们也并非是高低之间的独立那么简单。
道信大师的禅法,总结起来有以下几点:
一、将禅与戒在理论上整合了,这深刻地影响到了弘忍、神秀以及慧能;二、继承了达摩由《楞伽经》阐发的心性说,同时又阐扬《般若经》中的“一行三昧”,将理论和实践整合了起来,结束了南北朝以后南北两地各自偏执的对立;三、由一行三昧的禅观,衍生出了念佛三昧的修行方式,这开拓了弘法的路线。从“黄梅禅系”到“东山法门”,道信大师以及其弟子弘忍,经由两代人半个多世纪的努力,将禅宗真正地发展成为了具有“宗门”特性的教派。同时,道信大师还改变了僧团的组织形式,南北朝以后的隋唐交界时期,为佛教的发展指出了另一条方向。
第一、他反对禅僧四处游荡,提倡“努力勤坐”。其实这是一种保护,因为四处游荡的僧众在乱世,很容易被流寇杀死,而在安稳的时期,也会造成官方的猜疑和恐慌;第二、他也反对走官僧的路线,与上层权贵密切往来。道信大师这样做,其实有两层含义,保护僧众、清净佛门。在乱世,大量的官僧卷入政治斗争被杀,这对于佛教来说是灾难;而在安定时期,大量的僧侣囤积田产、生活奢侈、流于轻浮,这违背佛陀的教诲。第三、道信大师主张自食其力,量入为出。虽然,早道信时代还未形成完备的丛林制度,但这种思想已经出现了,这对于后世禅宗的影响极其巨大。那么,努力弥合分歧的道信大师,为何又出现了两位见解不同的徒孙呢?其实,神秀大师与慧能大师并不是对立,他们只是对于“东山法门”阐发的点同而已。这个问题,前文已经见过了,我们结合道信大师的思想做具体的论述。
道信大师将学禅的人分为四种,认为这四种人在实际修行中的过程应当不同,不能简单地一概而论。其实,这也就是我们经常讲到的“根器”,道信大师认为不同根器的人修行方法不同。但是,他们修学的次第依然存在,这是不能胡来的。
解、行、证、践,这是道信大师提出的四个步骤,其中“解”是第一步。他驳斥当时的不正之风,批判那些不通佛教义理就妄自禅定的人。同时,他认为行与证(悟)是一体的,有行(修)就有证,要证必须要有行。最后一步最为关键,那就是实践,所有的修证,必须要回到实践中去。
而慧能与神秀,实际上就是侧重了他行与证的两方面,神秀大师强调的是行,而慧能大师强调的是证。但是,我们一定要注意的是,二者是互为因果不可分割的,绝对不能对立起来。
“或顿或渐,或痴或狂,断绝慧命!”
由于北禅在神秀圆寂后不传,南禅的“五家七宗”成为了禅宗的代表,慧能的一些弟子将禅宗带入了歧路。有的法师偏向于“顿”,于是演化成为呵佛骂祖的狂禅,而有的法师过于偏向“渐”,于是成了只修不悟的痴禅。
后世法眼宗的高僧们,对于这样的现象曾做过批判,比如清凉文益、永明延寿等人,在《宗门十规论》、《万善同归集》中,都直言不讳地论述过这些事情。他们所指引的方向,其实就是回归到道信大师那里,将“顿”、“渐”重新整合起来。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难道就真的比“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低级吗?其实并不是这样的,神秀大师并非不知道“悟”的重要性,只不过他自幼在北方长大,明显受到了北方修证体系的影响。而生活在岭南的慧能,自然也受到了当地宗派的影响。
两位大师一南一北,而后又成为了禅宗南北的代表,其实也是他们自己的根器。
神秀大师阐述的,是上座部佛教古老的核心命题——“心性本净,客尘所染”,而慧能大师的核心点也在这里。只不过,两位大师在看待客尘的角度上,有着各自不同的理解罢了。
公元706年,神秀大师在京城圆寂,皇帝赐谥号“大通禅师”,享年整整100岁。两京达官贵族至平民百姓,都来为其送别。7年之后,慧能大师在岭南圆寂,被追赐谥号“大鉴禅师”,享年75岁。
东山法门下的两大巨星,就这样相继陨落了。神秀圆寂后,北宗由普寂执牛耳,几代之后就不传了。而慧能的南禅,则走出岭南一隅,分化出了“五家七宗”,一直绵延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