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考研梦圆的程师兄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曾经给了年轻的我们最初的憧憬与梦想。多少年过去了,如今的清华园,依旧是那么美丽而富有诗意,荷花、池水、绿树、幽亭......"自清亭"三个字总是让我生出更多的感慨,忆及的不仅是冰心玉壶的佩弦先生,还有在这里生活的人,为这里而奋斗的人,以及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但是,程师兄属于哪一种人呢?他并没有在清华读书,也不曾矢志不渝地考过清华,更非顶着清华光环的杰出校友。但是,他又的的确确是从清华园走到人民银行研究生部的。清华的五年,在于他是一种路过,但是这种路过却让他汲取了清华的精神与魂魄,又或许他本就是这种人--一种更有资格称为"清华人"的人。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这里是迥然不同于"荷塘月色"的照澜院--早期的简陋民居、为了出租而搭建的简易房、尘土飞扬的街道......初来这里,你不会看出这就是有"水木清华"之誉的清华校园,但它的确是清华的一部分。也许是刻意保留原始建筑,也许是出于别的原因,无论如何,这里是清华园里最破旧的部分,却也是杨兄和程师兄刻骨铭心的地方。
杨兄是我的本科同学,我们分别报考了清华和北大。2008年一战失败后,他搬来清华,住在照澜院里的一所简易房里。这房子在夏天得用脸盆接着雨水,并且到处都是蚊子;冬天则能感觉到刺骨的北风吹进来,只能把塑料袋套在被子外面以保暖,人就像蛹一样钻在被子里面......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杨兄现在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研究生。谈起考研时我们经历的一切,他笑得很恬淡:"都过去了,不提了!对了,晚上程哥过来,一起吃饭吧!"
"他在哪呢,现在?"我问。
"五道口啊,上了,这哥们",杨回答。
程哥,也就是我在文章开头提到的程师兄,是杨兄考研时合租房子的室友。消瘦而沧桑、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总是沉默着......这是我关于他的所有印象了,已经记不清他是哪里人了,只从杨兄口中得知他从苏州大学毕业,好几年前来到北京,好像曾在中学当过教师。
晚上吃饭时的程师兄,却不是我之前见过的程哥了:穿了一身白色的李宁运动装,头发剪得很精神,眼光中透着兴奋之情,对中国政治经济改革分析得头头是道,让我们这两个外行人崇拜得不得了。毛泽东有诗云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此句颇合当时情形。我和杨兄暗自感慨,成功的男人确实太有魅力了,因为那种源自成功的自信,是任何外在东西所不能比拟的--程师兄现在是中国金融界"黄埔军校"的高材生,前途似锦,大有可为。
酒喝多了,自然聊得也多了,往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到最后每个人都有了泪水,和泪饮酒,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简易房里的刻骨铭心
程师兄确实是在河北某县城中学当过教师的,2003年他从苏州大学本科毕业,之后就开始了教书育人的生活。他本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本以为人生就会这样在三尺讲台上度过,却因为接踵而来的变故选择了另一条路。
工作后的三个月,他考上研究生的女友跟他分手了;2004年3月,父亲身患重症要来北京求医,在一所普通中学做教师的他却没有筹到足够的钱款;中学对研究生学历的看重也使得他在职称的评定方面越来越无望......
对于一个出身农民家庭没有任何背景的人来说,这一切的改变似乎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考研,并且只有考上一个未来明确的专业和学校,才能在如今这样严重的就业形势下保证明朗的前途。不可否认,这里面有功利的因子,但更重要的是,程师兄一贯与世无争的性格,使得他更希望在一所最高学府完成学业,进高校或科研机构做大学教授或研究员,而不是做中学教师。几个月的深思熟虑后,他选择了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
那个2004年的冬季,程师兄只身一人来到了北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几乎是什么都没有。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住宿,北京的风雪一向是残酷的,正如这个城市对每一个初来乍到希望在这里拼搏出一番事业的人来说,一向是无情而现实的。
他在网上搜集论坛上的租房信息,到北大三角地查看最新的合租启示,到附近的民居遍访各样的房东......问题并不在于没有房子,而在于合适的房间价钱太高,而便宜的地方又不适合考研的学习和休息--身体的健康已经不需要考虑了。
在前几个星期中,他住过地下室,住过北大朗润园的废弃屋子,也曾在火车站的候车室熬过整个晚上,最终在清华照澜院跟人合租了一间八平方米的简易房,冬季不能防寒,夏天不能避雨,但程师兄已经很满意了,因为这里不仅很安静,而且每月的房租只有三百元。谁都不会想到,这一住就是五年。
住宿解决了,还有上课和自习的问题。程师兄毕业于中文系,考研报考的却是金融学,无论是数学还是专业课,都得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从头开始学习。
清华大学经管院是一个旁听的好去处,但课表不容易弄到,他跑过教务处,问过清华本科的同学,但由于担心旁听人数过多,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老师和学生往往都讳莫如深。后来终于从一位研友处得到课表,他却因为无法得到老师上课时的电子课件和资料而犯难。
甚至有一次,他因为向清华本科同学拷贝课件而遭到了这样的拒绝:"我为什么要给你?你是什么人?"这是一个很普遍的问题,在清华、北大蹭课的考研人,往往和正宗的清华北大人存在一种难以跨越的隔阂,也许,只是我们心理上过于敏感罢了。
克服这种自卑,是每一个外校考研人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至于自习室的占座,就不必多言了,冬季的清晨,6点,月色,风雪,路灯,孤独的人影,沉重的背包......
这就是程师兄的2004年,那时我跟杨兄还在大一,直到三年后我们才经历了跟程师兄同样的生活。
五年梦圆
2005年3月成绩公布,恰如程师兄自己所预期的那样,除了政治以外,数学、英语和专业课统统没有过国家线。短暂几个月的复习时间,跨度非常大的考研,再加上初来北京各方面琐碎的事情,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样的结果似乎是必然的。
但这次理所当然的失败并没有使程师兄的信心受挫,那段时间,也许是他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激情。放弃一切、孤注一掷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变得执着而无畏。
2005年生活上的事情渐渐安顿下来,他可以专心复习,每天近乎疯狂地努力看书、记笔记、练作文、做数学题......第二次的复习阶段,是每一个考研人状态最好的时间,因为通过第一次的尝试,他们明白了自己离一流名校并不遥远,只是几十分的差距;而第二次用一年的努力提升几十分,在他们看来并不是难事。
现实的残酷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2006年,程师兄英语不过线;2007年,虽然过了国家线,但总分过低,不足以进入复试;2008年,再度与复试擦肩而过......
如果第一次的失败可以有很多理由来解释和逃避,那么第二次的失败恐怕就没有多少人可以承受了,特别是当你付出了加倍的努力后却依然无望!至于第三次、第四次,根本就很少有人会去尝试了。太多的人在连续的两次失败后无奈地选择了退却,调剂或者工作,但程师兄竟然失败了四次。
我第一次见到程师兄,是在他第四次落榜后的2008年7月,杨兄刚从交大搬到清华。
在一个落日霞光的傍晚,我过来看他,闲步路过近春园的时候,有一瘦削的中年男人跟我们略点了点头,杨低声跟我说:"程哥!我舍友,快30岁了,考五道口,第五次!"我不禁侧回头去,看到的只是一个单薄的背影,走得很慢,慵懒着,在落日余晖中投下长长的身影,那种疲倦的步伐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于兄,在想什么,来,干一杯......"程师兄的叫喊把我拉回了现实,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谈笑风生的男人,我真怀疑是否确是我之前见到的那个满脸沧桑的中年人。
他们的确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是处在不同的生活状态下,一个男人在成功的时候总是显得年轻、俊朗,充满了的自信心,梦圆的程师兄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