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录

元和十年，我以记室的职位跟从陇西公驻军泾州。长安城中的贤达之士，都前来做客。五月十八日，陇西公与客人相约，在东池使馆举行宴会。大家入座以后，陇西公说：“我年轻时曾跟着邢凤游学，得知他一段奇异的经历，请诸位让我说说这件事。”客人都说：“我们很愿意听。”

　　陇西公说：“邢凤是将门子弟，没有别的什么才能。后来在长安平康里的南面，用一百万钱买下从前富贵人家的一座深宅大院。某天他在卧室午睡，梦见一个美丽的女子，从西面的房间走过来，绕着圈子从容踱步，手里拿着书边走边念。女子身着古装，梳着高鬟画着长眉，衣领是方的，束衣的绣花带子很长，穿着宽袖的短袄。邢凤非常高兴地问她说：这么好看的人是从哪里来的？美人笑道：这里就是我家呀。你住在我的屋子里，怎么还问我从哪里来的呢？邢凤说：请让我看看你手中的书。美人说：我喜欢读诗，因此常带着它。邢凤说：我希望你多呆一会，让我看看它。”于是美人给他诗集，在西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邢凤打开书，看到第一篇的题目叫《春阳曲》，才有四句。

　　后面各篇，都长达几十句。美人说：你真要记下它们的话，最好不要超过一篇。邢凤就站起来，从东屋的桌上拿来彩色笺纸，记下了《阳春曲》。曲词是这样写的：

　　长安的少女踏着春日的阳光，

　　哪里的春光不让人心中忧伤。

　　舞袖和弯弓都已经全部忘记，

　　轻软的丝衣空换得九秋寒霜。

　　邢凤抄完诗后，问道：什么叫做弯弓？美人回答说：从前父母叫我学过这种舞。美人于是起身来，整理衣服张开袖子，跳了几段舞，做出弯弓的舞姿给邢凤看。舞完了，美人流泪许久，要告辞离去。邢凤说：希望再呆一会。可是转眼之间，她竟不见了。邢凤这时也从梦里醒来，昏昏糊糊忘了抄录《春阳曲》的事，等到他起来换衣服的时候，在襟袖里发现抄有诗句的彩笺，惊讶地看着它才想起梦中的事情。这事发生在贞元年间。后来邢凤对我亲口说过。”

　　那天，在座的有监军使和府内的幕僚，以及客游陇西的独孤铉，范阳的卢简辞，常山的张又新，武功的苏涤，大家都叹息着说：“这事值得记下来。”所以我回来后就把它写成文字。第二天，那些后来到的客人，渤海的高允中，京北的韦谅，晋昌的唐炎，广汉的李瑀，吴兴的姚合，以及本人，又在明玉泉聚会，我就拿出所写的那篇东西给大家看。

　　于是姚合说：“我的朋友王炎，元和初年，曾在一天晚上梦游吴国，侍奉吴王很久。有次听见宫中车马出动，还有鸣笳、吹箫和击鼓声，听人说是安葬西施。吴王悲痛不已，当即命词客作挽歌悼念西施。王炎于是奉命作诗，诗这样写：

　　向西望见吴王都城，

　　云间现出天子诏书。

　　边江架起珠帐玉簾，

　　择选水流葬下佳人。

　　满地长着那红心草，

　　碧玉石阶铺砌三层。

　　春风阵阵处处吹送，

　　凄苦悲恨不尽情怀。

　　诗献给吴王后，吴王十分赞赏。王炎醒过来后，还能记得梦里那些事情。王炎，原本是太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