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风云
多情文人,晚清“书圣”;寒窗十载,以墨入仕。
历经四朝,命运多舛;教书育人,心忧天下。
翰墨飘香广流传,桃李天下映乾坤!
清咸丰四年,距第一次鸦片战争已经十余载,太平天国运动正在全国范围内如火如荼地进行,腐朽的清王朝摇摇欲坠。在贵州司南府一个姓严的土家族农户里,一个男孩呱呱坠地,孩子的父母给其取名寅亮。
同治三年,严寅亮已十岁了,他个子很高,却很瘦弱。像大多数同龄孩子一样,他已在私塾学习了两年,先生所授内容已满足不了他的渴求。闲暇时,严寅亮便练习写字。由于出生贫寒,无钱购置笔墨纸张,严寅亮练字时十分苦恼。
寒冬时日,严寅亮帮母亲生火,无意中甩出一根木柴,木柴落地时在泥土上划过一道痕迹,他沉思了一会儿,似想到了什么,少顷,便随手扯起一根木棍,在泥土上划,见能写出字来,欣喜若狂,遂从屋外取来树枝,将柴灰铺在地上,用树枝作笔,柴灰当纸,在上面练字。
自此以后,严寅亮每日从私塾回家,将一天所学内容写于灰上,写完后,依葫芦画瓢在柴灰上练字。他想若有一本字帖拿来临摹,效果肯定好,但字帖从何而来?
这日,严母正准备去大户家做活,严寅亮缠着母亲,说要去帮着干活,严母拗不过他,只好带上他。母子俩沿着小道,翻过山坳,来到大户庄前。经母亲介绍,严寅亮才知大户姓董,名殷实。董府在方圆百里内,是有名的富户,有良田千亩,且置有许多店铺。
严寅亮随母亲从侧门进入董府,见仆人们都忙个不停。有剪枝除草的,有擦洗回廊的,有晾晒衣物的,你来我往,十分忙碌。严母亦跟着忙起来,趁母亲不注意,严寅亮沿着回廊溜到正堂,见董殷实正端坐堂内品茶,品毕,又呼啦啦地吸着水烟,而后像升入仙界一般,闭目养神。严寅亮正准备进屋去,董殷实睁开了双眼,他见一少年站在堂内,厉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私闯我董府正堂?”
严寅亮虽年幼,却懂得礼仪,忙躬身说道:“董老爷,我乃临庄严家小子,今日随娘亲来到府上,斗胆想向老爷借书。”
听到“借书”二字,董殷实哈哈大笑道:“你这野小子,饭都吃不上,还想着念书,我看你是不是饿昏头了,老爷赏你一碗饭,吃完赶紧回家去!”
严寅亮忙道:“不,董老爷,我不饿,只求老爷借书与我。”
董殷实作为一方大户,经常有人以各种明目向他借些东西,他也不是善人,吝啬惯了,向来不肯轻易借人东西,便故意刁难道:“小子,你若真想借书的话,就把柴房的水缸挑满,届时本老爷必会借书给你。”
严寅亮见董殷实答应借书,又恐被他戏弄,道:“老爷此话当真?”
董殷实笑道:“我董老爷说话算话,岂会食言?”
严寅亮喜道:“老爷,我这就挑水去。”说完,走出正堂,沿回廊绕到厢房,来到柴房。他伸头探望,见那水缸既大且深。严寅亮心里嘀咕着,看来董老爷是存心为难自己,不肯借书,但好不容易得此机会,必须得把水缸挑满。于是他拿上扁担,挑着水桶,向董府旁的水井走去。
水井距董府不远,路途平坦,严寅亮每次挑半桶,一摇一晃,走到水缸边,足足用了四个时辰才将水缸挑满。他一瘸一拐、气喘吁吁地来到正堂,见到董殷实,道:“董老爷,水……水缸挑满了。”
董殷实瞪大眼睛问道:“真的挑满了?”
严寅亮如实答道:“回老爷的话,真的挑满了。”
董殷实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道:“挑满了吗?”
严寅亮答道:“董老爷,挑满了。”
董殷实不相信一个小孩能把水缸挑满,他急匆匆来到柴房,对着水缸,伸头细看,又伸舌头去舔,一股凉丝丝的味道直入喉咙,方才确信这的确是刚挑来的水。董殷实本不想借书,想着一个瘦弱小孩,能把水缸挑满,索性便履行先前所言,高高在上道:“小子,算你有本事,要何书,自己去挑?但一定要保存好,记得按时还书。”说着,转身喊道,“阿福,带这小子去书房挑书,他挑了什么书,务必作好记录。”
严寅亮随那阿福进入书房,在满架子书前左顾右盼,看看这本,又看看那本,每卷书都爱不释手,难以取舍,想到初次借书应拣重要的借,便在书柜的一个拐角处借走了满是灰尘的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字帖。
回到家中,严寅亮顾不得疼痛,在柴灰上照着字帖临摹。自此之后,严寅亮更加用功,每每读书写字直至深夜,他的学业优异,书法渐进。转眼又到还书的日子,严寅亮拿着字帖,恋恋不舍,但因与董殷实约定了三个月归还,不能失信,便将书送还董府。
严寅亮如期还书,董殷实觉得这穷人家孩子,为人处世比自家公子强了不少,真是儿多不中用,那些个公子整日嬉闹游玩,还得派家丁保护,理不明,学无进,相比之下,女儿却乖巧伶俐,比她的哥哥们都用功。可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纵有满腹才华又有何用,想到自己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便觉心烦。细想了片刻,待心情平复,不等严寅亮开口,董殷实道:“小子,我念你好学上进,知你抱负远大,若再想借书的话,尽管去拿吧,记得如期归还就好!”
严寅亮又挑了一本宋代字帖,出门时对董殷实千恩万谢。
再说严寅亮靠着临摹从董家借来的字帖,愈发喜好书法,他年少至纯,心无杂念,每日除吃饭睡觉之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临摹字帖。一晃好几年过去了,他已将宋朝诸家书法牢记于心。
此时已十六岁的严寅亮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是看上去有些瘦弱。他借用的最后一本字帖已到送还的时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想借还书之机,给董殷实送点儿什么,思来想去,实在拿不出像样的礼物。时值秋季,秋高气爽,一山一山的植被黄中带绿,绿中泛黄,林中鸟儿鸣唱,他独自持书走在通往董府的小道上,忐忑不安。
不知不觉,严寅亮来到董府大门,守门家丁见是严寅亮,忙上前招呼,让他从正门入府,说老爷在会客厅等他。
严寅亮大感诧异,他想自己并不是秀才乡绅,更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为何今日会受到董老爷如此礼遇。
原来,严寅亮几次借书,说三个月归还,三个月即还;说五个月归还,到时准能送还,从未拖延,因而董殷实料定严寅亮今日必到府还书,便吩咐下来,让其从大门入府。
严寅亮战战兢兢地随管家来到书房,见董殷实正在欣赏挂在墙上的一幅书法,严寅亮细看之下见这桢书法落款为东坡书。可他再一细看,发觉竟有几分不对劲,东坡书法向来讲究意境,意忘工拙,字特瘦劲,笔圆而韵胜,而面前的这幅书法雕琢之迹甚浓,此作分明是后人刻意模仿,并非正品。
董殷实重金购得此作之后,逢人便夸,称其所藏乃东坡真迹,众多大户乡绅前来观赏,却无一人识得东坡墨宝,纷纷附和。严寅亮虽年幼,但临摹东坡字法已久,加之临摹诸家技法,是否是真迹,一看便知,可他并不想卖弄自己的才华,董殷实没问,他也没有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