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王少堂 下河李佩章
王少堂和李佩章,这两个人说书的名声响着啦,他们的书场天天都挂客满的牌子。一天,王少堂和李佩章要说公档①,在同一个书场里打起擂台来了。这还了得,两人都是说《水游》的,是好是歪,书客一听,就见分晓。谁说得不好,就得卷起铺盖,让出版场,到别处混饭吃去。这个阵势,就犹如拳师交锋,把那时的半个扬州城都哄翻了天。那一天,听众把书场的门楼、窗台都挤得密不透风,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就差撑破了墙。开书了,两人说的都是宋江在浔阳江酒楼上题反诗的一段书,约定李佩章先说,王少堂后说。
李佩章说书稳得很,醒木轻轻一拍,低声慢语地说了四句诗,声音低得连前排的人才勉强听得清。希奇得很,闹哄哄的书场眨眼功夫就静下来了,这就叫定场诗。说到正书了,说宋江怎么来到浔阳江酒楼独自喝闷酒,李佩章依然慢条斯理。老书客暗里替李佩章着急啦,目前不比往常哟,由着你的性子慢慢来了再这样玩下去,书被你说瘟了,可就砸锅了,其实,不必替他烦神,李佩章说着说着就来神了,越说越快,越说越有劲,直说到宋江提笔在墙上题下反诗: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术......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这段诗,李佩章用了贯口的绝招。一句连一句,一句紧一句,快如奔马,一气呵成,最后血染浔阳江口一句,先来一个收气,再来一个顿句血染浔阳江口。李佩章刚住口,好!喝采声就犹如响了炸雷,书客们被这先抑后扬,步登高山的演技征服了。意想不到嘛,谁不喊好呢!
轮到王少堂上场了。李佩章的喝采声如炸雷,自己这部书该派难说了,他说的也是宋江在浔阳楼上喝闷酒。怎么个说法呢,开始也是一句紧似一句,不要说这是段热书,就是冷书也给他说热了。听众看他那个精气神色,干劲上来了,巴撑直拍,喝采声不绝。当他念反诗念到他年若得报冤仇这一句时,忽然停住了。坏了,下一句仿佛健忘了,不得出来了,只见他眼睛翻翻的,东张张,西望望,手提着笔的架势就停在半空中,这只手下不来了,另有一只手直抓后脑勺。
王少堂愣着,书客也愣着,个个替王少堂着急。王少堂急不急?不急。这叫你急他不急。就在这时候,王少堂不慌不忙地启齿了:唔!这下砸锅了,有人要说王少堂,你记不得下一句啦!抓头了吗!哪个说的啊?不是我记不得,是宋江宋大哥写不下去了,是他在抓头。怎么着,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术......,宋江把口吻说得太大啦,再来一句他年若得报冤仇,口吻说到了顶,连弯都转不过来了,最后一句就要续得妙啊,续得不好,不就成了虎头蛇尾、狗尾续貉了吗?我宋江写在这南来北往的酒楼上不被世人讥笑吗?唉,我这一点点才学都没得,还谈什么召集各路英雄聚义梁山?而已,而已,题不出来,不如跳下这浔阳江了此平生。说来也怪,宋江刚把窗子一推,忽然江面上大风陡起,风卷浪涌,惊得他倒吸一口寒气。这一惊啊,把下一句诗惊出来了,我若把仇报了,杀的人要把这浔阳江水染红了,这才解恨。一醒神,提笔写下了一句:血、染、浔、阳、江口!
王少堂剪口了,书客眼睛睁得铜铃大,望着王少堂,还在等下文呢,愣了定有一袋烟的功夫,才还过魂来:书,已经说完了。好--这个喝采声不是响炸雷,而是犹如炒盐豆,僻哩啪啦,响了好长一阵。绝呀,这个关子卖得好啊!到底是好佬,来了个出奇制胜。
扬州分上河和下河两大地域,壬少堂是上河人,李佩章是下河人。从此,上河王少堂,下河李佩章,成了扬州评话行当里的一句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