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陷阱
又逢大比之年,江南的举人贾传宝早早来到了都城。其实,贾传宝生在富门豪宅,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又是这大宅门的当然继承人,基本没有念书做官的计划。但他的父亲可不这么想,老人家知道,财产固然重要,但要想耀武扬威,还必需做官。因此新年刚过,老人家就连催带哄地打发儿子上路,期盼他能进士及第,得个一官半职,也好光耀门庭。
父亲让儿子早早进京,为的是让儿子拜会名师,寻求指点。可贾传宝则把父亲的叮嘱当成了耳边风,一出门就给抛在了脑后。他一路上游山玩水,历时两个月刚刚到得都城。寻一个客栈住下后,贾传宝不去拜师探友,探讨文章,而是首先游览故都胜迹,品尝京畿名吃。
这一天风和日丽,贾传宝外出喝酒归来,转脸却瞥见街边有一处院落,门楼下有一个妇人,正倚着门框朝街西边张望。那妇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瓜子脸,白皙面皮,唇红齿白,极是耐看;只是她黛眉微锁,面带倦容,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不过如此一来却像西子捧心,更多了一种风情。也是酒壮色胆,贾传宝竟大大咧咧地来到妇人眼前,深施一礼说:大姐,我是进京赶考的举人。一时口渴,想讨碗水喝,行吗?
妇人倒也善良,说声请稍等,就回屋端出一碗水来。
贾传宝喝过了水,还想再搭讪两句,不想那妇人却说:兄弟,你身上带了酒,仍是早早回去歇息吧。然后收了碗,径直回屋去了。
贾传宝就在心里感叹,这妇人不但模样可人,心地也善良体贴。假如能与这样的妇人共一次枕席,那但是天大的福气!
回到客栈睡了一宿,贾传宝的酒醒了,心思却挂在了那妇人的身上。但是素不相识,怎么靠近那妇人呢?也是天公作美,吃过早饭就下起了蒙蒙细雨。贾传宝的行囊中备了一些南国物品,此时就取了一方杭州产的丝巾带在身上,又去那妇人的家。
那妇人正坐在门楼下,两手托腮仿佛想着心事,抬头瞥见贾传宝过来,不由微微吃惊。贾传宝不等妇人启齿,争先说道:大姐有些意外是吧?我今天过来,一是避雨,二是谢谢大姐昨天的施水之恩。说着拿出那方丝巾递了过去。
妇人表情泛红,推让说:不就是一碗水吗?有什么好谢谢的!
推让之间,双方的手不免有些接触。贾传宝趁机用小指在对方的手心里挠了一下,以作试探。妇人当然明白贾传宝的意思,面带愠色说:我是良家女子,有夫之妇,兄弟切不可冒昧。
贾传宝也有些脸红,忙说:我是拿你当姐姐看的,自然不会心存他念。姐夫在哪边高就?叫小弟熟悉一下才好!
妇人诚实,心不设防,不知道贾传宝在绕着弯子打探她的家庭情形。她老诚实实告诉他,为了生计,老公常年与人结伴在陕西做交易,一年只回来一两次。她独守空房,好不寂寞,每每站立门口,向西了望,以解思念之苦。
妇人既是这般家景,那就有空子可钻。贾传宝也介绍了自己,说:我在做作业之余,倒可以常过来陪陪姐姐。
妇人急忙摇头说:不可不可。孤男寡女老往一起凑,不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碰了钉子的贾传宝并没有就此罢手,这今后又来过几回,只是每当露出挑逗之意,都被妇人婉转拒绝。贾传宝只好拿出些银钱作诱饵,妇人正色说道:我又不是娼家,断不会拿身子换钱的!贾传宝束手无策。
这天,妇人破天荒地去客栈找贾传宝,要他为自己的老公写一副挽联。
本来妇人的老公去山里收购药材,不小心摔下了万丈深渊。山陡涧深,同路的同伴也不好下去收尸,只把丧讯报了回来。因为没有尸身,妇人只好请人绘了老公的遗像供在灵堂里,并请贾传宝撰一副挽联,以寄托哀思。
妇人的老公生前是个孤儿,妇人的亲戚也不多,贾传宝就跑前跑后地资助料理后事。因为没有尸身,也就没用棺材,后事办起来也轻易。不过是在郊野买块墓地,把那遗像并几件遗物埋在土里,起一个衣冠冢了事。
这今后贾传宝就成了妇人家的常客,有事无事尽避往那边跑。待到对月刚过,贾传宝就向妇人求婚:姐姐,为了避人口舌,我们干脆做成伴侣,我也好正大光亮地照顾你!
妇人没有拒绝,却也不由得饮泣:我也知道迟早是要再嫁的,况且是你这样知冷知热的好男性!但是我的前夫尸骨未寒啊
贾传宝说:既然迟早要嫁,晚嫁不如早嫁。那样,四时八节我也可以陪你去姐夫坟上共同祭祀。
妇人点头说:也好。但有一些事情,我要说在前头。完婚今后,我不去江南。你是有妇之夫,我也曾是主妇,此刻做了小妾,受大妇欺负。再说我吃惯了北方的面食,恐怕不服江南的水土
这正中贾传宝的下怀,他基本不会把妇人带回江南惹是生非。他忙说:姐姐言之有理,我都依你。我此后是否当官,都把都城当成第二个家,不叫姐姐受半点委屈!
妇人说:另有,我前夫生前做的是小本交易,家里没什么储蓄。都城生活开销不小,你可都要想好了再说。
贾传宝拍着胸口说:我早给姐姐说过,我家是江南富户,广有钱财。此次进京,仅银子就带了三千多两,起码够开销一两年的。
既然贾传宝把家底都亮了,妇人就点头承诺了亲事。择了一个吉日,请几个亲朋在饭馆吃了喜酒,妇人梅开二度,成了贾传宝的新娘。贾传宝把行囊搬了过去,妇人的卧室就成了洞房。
第二天上午,贾传宝亲自上街采购鱼虾,又亲自动手做了几个江南风味的小菜,谢谢妇人给自己带来的快乐。不料酒菜方才上桌,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风尘仆仆地破门而入,扯嗓子叫道:小亲亲,想死我了!
妇人闻声色变,仿佛活见鬼一样瑟瑟发抖:他没有死吗?
话音未落,大汉已经进了餐厅。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看到两个七手八脚的男女,满腹困惑地问:哪里来的高朋?
妇人脱口回道:我的后夫
大汉咆哮:我又没死,何来后夫之说?
这么说,面前这位就是妇人的前夫了?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生生地回来了?贾传宝也是满腹困惑,战战兢兢地问:这位大哥,你真是 .
大汉一个巴掌甩过去,贾传宝立即胖了半边脸。大汉吼道:我是这妇人的老公,这房子的主人!你是如何乘虚而人,强占了我的妻子?
贾传宝抹去嘴角的血沫子,诠释说:你不是在陕西收购药材时摔死了吗?得了你伙伴报回的凶信,仍是我资助料理了你的后事,然后才娶了你的妻子
大汉扑上去又是一顿拳脚:你敢咒我死?我先揍死你!
妇人拼命拉开大汉,贾传宝早已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不敢挣扎,也不敢辩解,只能闭上眼睛装死。只听妇人说:这人所说句句是实,厅堂里给你设的牌位可以作证。只可恨你那伙伴报信不实,奴家才有改嫁之举。
大汉不依不饶:伙伴先到家,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不怪你。可这家伙居然鸠占鹊巢,淫人老婆,实在无耻!此刻要么将他打死,洗我之耻;要么绑他送交官府,让他斯文扫地,身败名裂!
妇人低头讨情:念他也属无辜,放他一条活路不行吗?
大汉思忖片晌,长叹一声说:就依你。
贾传宝在心里万分感激妇人,略一分心,就昏了过去。
贾传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单身躺在郊野的小路边,身上财物却不知去处。一个早起进城卖菜的老夫叫醒了他,问清了他的遭遇,叹道:只怕你是着了他们的道儿了!老夫告诉他,这城里有些暗娼与恶棍合伙,专门以色相设局。暗娼装成良家女子容貌,单等外地人中计。
贾传宝挣扎着站了起来,愤愤地说:我去官府揭破这伙骗子,将他们绳之以法!
老夫说:只怕你找不到他们了!
贾传宝蹒跚着找到妇人家,那边果真人去屋空,大门上新贴了出租二字。贾传宝叫开隔邻的门询问,人家却问他是不是要租那所屋子。贾传宝几乎又一次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