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棒鹰


清朝辰光,宜兴蜀山附近有个西望圩村。村上有个姓范的小佬①,名字叫鼎甫,因为家里穷,爹妈把他送到蜀山一个做茶壶的人家去当徒弟。巴望孩子学会一门手艺,弄口饭吃。

  范鼎甫年龄小,孩子性情重,空下来总喜欢拿点紫砂泥捏个小鸡、小鸭白相相。有一次鼎甫又偷空做紫砂小鸟,刚巧被师傅瞥见了。师傅脸孔一板:正经生活勿做,你此后吃啥?鼎甫见师傅惹气了,就赶快把紫砂小鸟往桌上一放,红着脸孔,一声勿响地做生活去了。师傅拿起桌子上的泥鸟看看,倒有几分像,以为这小孩很乖巧,未来能有出息。从心里欢畅,但想到紫砂行业从来只做茶壶,勿做别样,要是茶壶做勿好,他此后如何过日子?所以对他很严格。

  严师出高徒,没到两年,鼎甫做的茶壶就嘴是嘴,把是把。师傅看了,心里甜滋滋的。

  一天中午,鼎甫端了个碗,正坐在后门口用饭。只听见一阵扑扑扑的声音,抬头一看,一只蛮大的老鹰,正歇在不远的一棵榆树上,一只脚蜷着,一只脚抓着树干,两个翅膀扇呀扇的。看容貌准是在什么地方叼小鸡,被人赶跑了,一直飞到这里歇气。鼎甫眼睛瞪着老鹰,心里又活了,要是把这只老鹰用泥照着做下来,那才有趣呢。

  他白日跟师傅做茶壶,等师傅全家睡了,就动手做老鹰。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全国来,泥老鹰终于做成了,只差两只眼睛还没雕好。

  雕老鹰眼睛是细生活,非日里做不成。这一天,大半日生活做下来了,师傅正在吃烟歇息。他就趁这个空档,到自己房里拿起竹刀雕老鹰的眼睛。

  雕好后,他横看竖看,总以为这只鹰的神态上仍旧勿称心,但一时又琢磨匆出。就这样,他呆顿顿地立在那边思考,师傅见他去的时间长了,喊了几声,也无人承诺,就放下手里的生活。出来寻找,他走到鼎甫房门口,瞥见鼎甫立在房里,旁边泥凳上放着一只紫砂泥做的老鹰,一股火气直往下升。怪勿道这几天做生活心勿在肺上,本来又躲起来做这些勿三勿四的东西!你是跟我学做茶壶,仍是来白相的?师傅不由分说,随手拾起一根竹棒,瞄准泥凳子上的老鹰就打。鼎甫吓了一跳,赶快抱住竹棒,棒落在那只老鹰的头上,还好,没有打烂。他跪下来向师傅讨饶:师傅师傅,怪我勿听你的话,你要打就打我,万万别打这只老鹰,师傅看徒弟这副样子,心软了,再细细看这只老鹰,做得活神活现,晓得徒弟花了勿少心血。于是他把徒弟扶起来,想了想说:鼎甫,你比师傅强!你做吧,也许你能闯出紫砂行业的新捷径来。

  师傅这么一说,徒弟的心宽了,他再看看自己做的老鹰:一脚独立,一脚蜷起,双肩缩着,两翅微展,头略微朝下,仿佛盯住地面上的小鸡,顿时急急要振翅扑上去的样子。但当头吃了一棒,又显出一副惊惧而又不宁愿的神态。这正是他横琢磨竖琢磨没有想出来的神态,此刻正好给师傅一棒打出来了。

  鼎甫的这只老鹰,因为被师傅一棒打得好,所以就叫一棒鹰。后来还送到伦敦国际艺术博览会上展出过,获得一个金质奖哩!从此,紫砂行业就呈现了新产物,那就是紫砂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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