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年抢粮

那一年举国上下发生旱灾，鹿州府的东区庄更为严重，持续四个月老天未下过一滴雨，每日太阳像个大火球，扎扎实实地烘烤着大地，境地干裂，禾苗枯死，四野荒芜，满目疮痍。

　　没多久，各家仅存的一点粮食吃光了，官府发放的赈灾粮也很快吃光了，人们只得争抢着吃糠、吃草根，吃树皮能吃的险些都被吃光了，还饿死了人。绝望之余，就有人想到了庄子南面官窑旁的小谷仓，谷仓里存着做砖瓦用的紫糯谷。于是庄里人抢先恐后，提箩拿盆，奔向谷仓，但是谷仓的大门锁得严严实实。怎么办？有人就拿起地上的大石头，狠劲地砸那把大铁锁。就在这时，侯大标急匆忙赶来，他用身子护住了大铁锁，高声对乡亲们说：这里存的是官窑的辅料，谁抢了一粒粮，就是与朝廷作对，就是想造**，这是要诛灭九族的事。假如谁想让东区庄断子绝孙，那就来砸吧。侯大标这么一喊，乡亲们顿觉无奈，只得陆陆续续地回去了。

　　谁知，只隔了两天，庄里人又向谷仓涌来，这一回来势更凶，不仅提箩拿盆，并且还拿了菜刀、木棍，人人面带怒容，杀气腾腾。他们把谷仓围住，瞪着血红的眼睛，对护着仓门的侯大标高声吼道：我们家里妻子孩子都快撑不住了，俗语讲有得饿煞（死）不如犯罪，吃饱了还做一个饱死鬼呢！你侯大标方才成为官窑的窑工，就忘了乡亲，忘了本！

　　本来，明代鹿州府一带，烧窑业很是兴旺。侯大标原本只是一个平凡的窑工，可是他的烧窑技能是家传的，他烧制的砖瓦，耐久耐用，远近闻名。他是东区庄的人，这庄上建的房都用他家烧的砖瓦，几百年的老屋子，虽然梁朽柱烂，但墙体依然坚挺，完好如初。为此，鹿州知府大人心中大喜，不久前把侯大标的窑场封为官窑，从此，他侯家专门为朝廷效劳。侯大标对知府大人说，其实我烧窑也没什么拿手，只是加了一种辅料紫糯谷，恳请知府大人处理。这种紫糯谷是耐干旱作物，把它浸湿、发酵、蒸熟后，再与东区庄上的干黄土搅和，这样烧出的砖瓦就更黏更韧。知府心想，只要让朝廷满足，皇上开心，我什么前提都能承诺。所以，他建了小谷仓，收来紫糯谷，专供烧制砖瓦用。

　　此刻，侯大标见乡亲气魄汹汹簇拥而至，在他们的谴责声中，侯大标忽然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嘴，这一仓的紫糯谷有毒，你们知道吗？这一喊果真灵，据说有毒，适才还凶相毕露的人群，马上静了下来。但是，没多久，就有人猜疑侯大标说的不是真话。人群里突然有人轻声地猜忌道：这是粮食，怎么大概有毒呢？侯大标听到后，答复说：乡亲们，我说这紫糯谷里有毒，你们不信。那好吧，我身边的这只小狗，也快饿死了，那就让它先吃一口，做个饱死狗吧。说完，他钻进谷仓，拿出一碗谷子，放在了小狗眼前。小狗也确实饿极了，见到谷子，张口就吃，但是刚吃了小半碗谷子，就口吐白沫一阵抽搐，倒地死了。围观的众人见此一幕，个个目瞪口呆，大惊失色。侯大标不失机会地告诉大家：为了防止老鼠偷食，也为了防止饿极的饥民来抢粮，知府大人特地派人在谷子里拌了药粉，这药粉极毒，厉害得很！不过，最近乡亲们的境地里因干旱发生了虫害，他正想帮大家向田里撒些药粉，以除虫害。别的，趁撒药粉之时，再补些耐干旱的种子，撒到谁家的境地，谁家就一同来搭个手帮个忙。假如雨水来得快的话，这补救的方法一定能收效，未来大概会有些收成，救救饥民的命。讲明确事理，侯大标最后说：事情已经向大家讲明确。此刻，既然大家想当饱死鬼，那就来分谷子吧，假如朝廷怪罪下来，一切由我来负担！侯大标这么一说，乡亲们再看看猝死的小狗，个个都长吁短叹，没精打采地回去了。

　　随后几天，侯大标带着妻子，挑着担子，早出晚归，在乡亲们的田里忙繁忙碌。在乡亲们的资助下，各家各户的境地都撒上了药粉，而且都悄悄地补上了紫糯谷的种子。在这样大旱的天气前提下，只有这种极耐干旱的品种才有存活的希望。

　　一天，都城来了几个捕快，将侯大标抓走了。听说是他烧的砖运到皇城砌墙，不想十有八九开裂见缝，这使得龙颜震怒，命令杀头定罪。侯大标被押到官府，正待定罪处决的前几天半夜，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竟然下了一场透雨。侯大标听着雨声欣慰地笑道：天降甘露，老天开眼啊！东区庄有救了！黎民有救了，我侯大标就是死也瞑目了啊！

　　谁料，就在侯大标即将处斩前的一天，有快马来报，都城喜逢夜雨，侯大标制砖砌的墙体缝隙一夜愈合，完好无损，且坚如盘石。这下皇上龙颜大悦，马上命令，赦免了他的极刑。

　　侯大标放回来没几天，都城捕快又来到府衙。知府大人急问原委，捕快奉告说侯大标所制的砖瓦，经检修后发现，里面竟然没有一点紫糯谷的成分。皇上再次龙颜震怒，你侯大标给皇上烧制砖瓦却不放辅料紫糯谷，乃是欺君大罪，于是当即下旨，当场处斩。知府听后说：鹿州旱荒，我正担心侯大标这一仓紫糯谷怎样使用呢。说毕，便带着都城捕快，一同前去谷仓检查。谁知打开谷仓一看，马上吃惊不小，谷仓里空空荡荡，连一粒谷子都没有。准是侯大标一家为度劫难，把谷子私吞充饥了。

　　在这段日子里，由于能吃的食物越来越少，庄上又饿死不少人，特别是老人和孩子，另有那些体弱病残者。因此，当庄上的乡亲们得知都城捕快为侯大标私吞谷子而来时，不仅区别情，反而人人恼怒，个个斥骂：好你个侯大标，你的良知被狗吃掉了，利用权柄，把一仓谷子一家独吞？看着庄里的小孩老人活活饿死也不施救。今天你被抓去，就是千刀万剐抽筋剥皮也是自作自受，也是该死！

　　再说知府和捕快从谷仓出来，直奔侯大标家。进得里屋不见侯大标的人影，只见他的老婆抱着孩子，双双饿死在床上，两具尸体瘦得皮包骨头。他们为找到侯大标，又来到村口，这才发现他爬在稻田的田埂上，早已奄奄一息，他的手直指着远处成片的境地。捕快赶到后，厉声大喝：侯大标，你制砖不放辅料紫糯谷，犯了欺君大罪。来到鹿州后，又知你私吃紫糯谷，事到现在，你还装模作样，妄想逃脱罪责吗？告诉你，我是奉旨而来，你数罪俱罚，当当即乱刀砍死。说罢，一阵刀光剑影，便结束了侯大标的人命。

　　捕快正要收刀走人时，知府却把他拦住说：且慢走，索性将他的肚子剖开，我要看看他到底吃了几许紫糯谷。捕快也不多话，只一刀就将侯大标肚子剖开了，但使他惊讶的是，他的胃肠里基本没有一点儿食物，更别说什么紫糯谷了。这一仓紫糯谷的去处，马上成了一个谜。

　　惊奇之余，捕快与知府随着侯大标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瞥见旷野里干死的枯叶，在风中摇摆，仿佛再没瞥见其他什么东西了。这时，有些年青力壮的村民赶了过来，特别是几个帮过侯大标补种的人，他们仔仔细细地走近每一块稻田，向每一条沟垅里寻看，这一看终见端倪。本来在各家被枯苗遮住的沟垅里，不知何时，竟长出了一茬茬紫糯秧苗，伸茎展叶，一片朝气。

　　马上，村民们全都明白了。侯大标伴侣俩饿着肚子，整日整夜地在各家的境地撒药粉，补种子，忙繁忙碌，连自己的孩子都来不及照顾，结果连饿带累丢了一家人的人命。他所盼的是秋后的田里有些收获，让庄里人能看到希望。

　　弄明事情真相的村民们，当即向着侯大标的尸体跪地叩拜，并痛哭呼喊道：全庄人的人命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