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种动物
四十年以后,姐姐会变成欧巴桑,但是现在,姐姐还是姐姐。这个一开始便在开头登场三次的神秘名词到底是什么呢。她们是一个庞大的军团,由穿着校服的姐姐,喜欢在上课的时候写小纸条给后座密友的姐姐,看到美少年立即浑身颤抖加速心跳的姐姐,望着镜子凝视自己脸庞的姐姐,在公车站或地铁站的人群中翻动时尚杂志的姐姐,贪婪地大口大口吞下美味食物的姐姐,迟到了站在教室门外的姐姐,穿着军装强壮的姐姐等成千上万个姐姐组成。
在我印有褐色花纹的记忆背景中,无数的姐姐像五颜六色的玩具一样在各个区间飘散。我开始集中注意力,试图想找出一些词语或是字句来描写姐姐本身这一个伟大的存在,但是想来想去,还是以orz(失意体前屈)收场。姐姐军队整齐划一地向前迈着骇人的步伐,穿过表述的广场,我却只能站在一旁,像一只毛茸茸的树袋熊般无能为力。费尔迪南德·索绪尔看来完全派不上用处了。这时,半圆形的太阳发出了寻找真理的声音:要是不把“姐姐”这个庞然大物说个一清二楚,小心这页会被姐姐们撕掉呀!这么说来,无论如何都得跟姐姐来个了结了。
但是双手举过头顶一味去赞扬,我这个家伙是怎么也做不出来,能不能像语言学家那样精准地绘制出轮廓自然也不得而知,总之只能尽力而为。记忆中的第一位姐姐,是毛栗子姐姐(也许之前还有甜栗子姐姐或者苦栗子姐姐,但我记得却是这位)。地点在幼儿园的花园里,我回到这个场景中,扮演一位看起来有点小忧郁的小朋友,其实他内心拥有灿烂阳光千丈,只不过此刻被花园的美景所吸引,曼妙的枝朵,微风吹动彩浪,细粉摇荡在光里,蜜蜂和七星瓢虫一动不动地停在手边。闭上眼睛,享受风景;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有一张奇怪的面孔。毛栗子般的头发,蘑菇似的耳朵,比我高出3厘米,正歪斜着脑袋打量着我。
她穿着粉白色的小围裙,红色的小皮鞋,手里还拿着一个剩一口的大苹果。“咔嚓”她咬完最后一口苹果,举起沾满苹果汁液的双手,抓住我的两个耳朵,使劲地往两边拉,我感觉到我的脸有些变形,应该变得像狐狸,任何人这样应该都会像狐狸,重复几次狐狸--人,狐狸--人的转变,她突然跳进花丛,不见了。原来是老师来了,老师挡住了一半太阳的光线,阴影重叠在她的脸上,你在这啊,是不是偷吃了什么零食,怪不得你吃饭总是那么少。我闻到,就在嘴唇的两边,靠近脸颊的位置,一些潮湿的含有水分的物质带着水果的分子隐入鼻腔。
从此以后,姐姐的数量与日俱增,出现的频率也节节攀升,形象更是千奇百怪。小学时就穿高跟鞋来上学的姐姐;过年的时候我居然才知道都有自己小孩子的姐姐;卖杭州小笼包的姐姐;偷走妈妈钱包出去买限量迷你裙在商场被爸爸逮获的姐姐;喜欢看男生跟女生恋爱故事的姐姐;同时交了三个男朋友的姐姐;高二就得了癌症的姐姐;把很多愿望写在本子上又不小心把本子丢掉的姐姐;有很多姐姐的姐姐……
她们比我年长但又不会太长,她们有时会摆出一副孤傲的样子有时又会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她们沉迷于梦幻但又会被现实困扰;她们见到小男生会捏捏对方的脸颊;她们想知道减肥的方法正在秘密地喝一种特效饮料;她们一直在关心某些男孩子的一举一动,她们……她们……
这些排比句还远远不足以形容姐姐这种动物,她们很好很强大,也很小很脆弱。她们是我生命中一束美丽的花景。叶瓣气味在微风中悬坠。姐姐是牙齿的组合形状,每一次发声,就是一次小小物种演变。心中,便会有一盆火,熊熊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