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复活了
叶神医的原名没有人知道,因为他医术高明,人人都叫他神医,所以把本来的名字搞丢了。六十岁之前,叶神医游走四方,处处游历看病,六十岁之后,到了湖北黄州,再也不想走了,就在黄州坐诊。
叶神医身瘦衣长,戴一顶黑缎子瓜皮小帽,鼻梁架一黑边眼镜,清清矍矍,清清新爽,颇有些仙风道骨。叶神医有个徒弟,十五六岁的样子,门儿头苹果脸,后脑勺甩一小辫,见人就笑,一笑俩虎牙,端的是玲珑可爱。
叶神医师徒的摊位摆在角儿大街。叶神医轻摇纸扇桌前静坐,小徒弟垂手一侧侍立。那个一面之缘的幌子就绑在桌腿上。
也就俩月,叶神医便名声鹊起,求医问药的排起了长队。
病家来了,叶神医低一下头,眼光从眼镜上面瞄过来,便伸出一根手指头。病家会意,把手腕子伸出来,叶神医把那根手指头搭在病家的手腕上。叶神医切脉只用一根手指头,那指头干劲忽大忽小,在手腕子上往返移动。不出几秒,松开手,却不急着开方剂,对徒弟说一句:兔儿,来试试。说罢往椅子上一靠,纸扇半开半合,半扇半停,眼睛似闭非闭,似醒非醒。兔儿喜上眉梢,高兴上前,先是朝病家鞠个躬,病家成全他,再次伸出胳膊。兔儿就半弯着腰站着伸出几根指头搭住脉搏,忽而歪头忽而皱眉忽而转动眼珠,好一会儿,松手,扭头小心翼翼地叫声师傅。叶神医头轻微晃一下,从嗓子眼里飘出一声嗯。兔儿便拿起笔开方剂,写几笔停一下想一会儿,写几笔再停一下再想一会儿。写罢,把方剂双手托举到师傅面前,诚惶诚恐地说声:师傅请过目。叶神医撩开眼皮,扫视一眼,再从嗓子眼里飘出一声嗯,算是过了。兔儿把方剂双手递给病家,收完诊金,便又循规蹈矩站到一侧。有时候兔儿开完方剂,让师傅过目,叶神医却懒得看一眼,说念,徒儿便念,念完,师傅也会很气愤地说一句:加味连翘。或者黄连呢,怎么又丢了?兔儿诺诺,忙提笔加上。也有难伺候的病家,不想让徒弟练手艺,老郎中就只切脉不给开方剂。能耐人的规矩,不是随便哪个人能破的。
派大拿人,也唬人,或许就在这时候,人们开始把老郎中唤作叶神医。
不过,还真有人就破了叶神医让徒弟练手艺的规矩。谁啊?袁世凯。
这一年,直隶总督袁世凯巡视黄州。赶巧那天袁大人路上染了风寒,建议了高烧。黄州县令忙找郎中治疗,叶神医师徒被请到县衙。叶神医虽说是个神医,但据说给总督治病,也着实有点紧张。
师徒二人被县令引着小心翼翼走进卧室。袁世凯正在暖床上斜躺着,身上捂了三层棉被,只把个大脑壳露在外边。县令小心问候,袁世凯嗯一声,县令示意看病。叶神医蹑手蹑脚坐下,一指搭住袁世凯的手腕子。袁大总督或许觉出一根指头切脉新奇,睁开眼瞄一眼叶神医。叶神医手一颤,忙又把手松开,示意兔儿上前。兔儿初生牛犊,伸手就把指头搭在袁世凯手腕上,袁世凯却喝一声:干嘛?小娃娃要用我练手艺么?县令一哆嗦,忙喊恕罪。袁世觊把脑壳缩进被窝不再说话。县令忙示意叶神医随自己出去。师徒二人跟着县令来到院中。县令擦擦脑门上的汗压低声音朝叶神医喝斥:总督大人的贵体,是可以练手艺的么?谁知叶神医扑通跪下了:大人,小人不会不会看病。县令丈二僧人摸不着头脑。叶神医战战兢兢地说:真正的郎中是我们家小主人。说着一指兔儿。县令依旧找不到北,看一眼兔儿。免儿很老成地作个揖:大老爷容禀,我是郎中,只因我人小难服众,所以才雇了个老太爷做托儿。县令惊奇万分,歪着脑壳想了下,说:你们一真一假,怎样做得天衣无缝?兔儿俏皮地吐下舌头:我们有暗号,开好方剂请老爷爷过目时,我伸食指,说明缺连翘,伸小拇指则是少黄连县令这才茅塞顿开,旋又恼了脸:大人的病怎样治疗?兔儿一挥手:不用切脉,只望其面闻其声便知大老爷是受了风寒,只需按感冒伤风抓药即可。师徒县衙露馅,叶神医再不美意思当神医了。转天,兔儿便一人出摊。
兔儿学着叶神医的样子正襟危坐摊前,很快便围了一圈人,兔儿眉飞色舞。想不到人们却指着他说:娃娃也会看病么?话音未落即是一阵哄笑。笑声散去,又一拨人围过来看稀罕,就又是一阵笑。
晾了半天鱼干儿,兔儿蔫头耷脑地回了家,一老一少脸对脸看了好半天。
没措施,第二天,叶神医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