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工戴枷
北宋康定年间,江南秀才李康进京赶考,途经徐州境内小张庄,因发高烧而昏倒在庄头上。
庄上有位姓张的中年木工,为人忠厚仗义,立即把李康背回家中,请来郎中为他切脉治疗。郎中说他旅途劳顿,身子亏虚,又染患风寒才高烧昏迷的,服药休养几日就没事了。半月后,李康全愈,提出同张木工拜把兄弟。张木工摇头说:俺这辈子没同谁拜过兄弟,也不想同您结拜。人生在世,谁没个三灾六难?你帮我,我帮你,难关就过去了,这点小事,提不着。
李秀才家穷,张木工也不富足,最值钱的家产莫过于那头毛驴。分手时,张木工把毛驴送给李秀才,说是到东京千里迢迢,靠两条腿恐怕吃不消,万一再累出病来,耽误了考期,太惋惜了。李康接过毛驴,对张木工千恩万谢,表示一定要答谢他。
半年后,张木工收到李康一封信,信上说他已做了吏部尚书,张家如有什么难处可到都城去找他。张木工不是那种施恩望报的人,虽说家景不好,但依靠手艺和几亩薄田,还能勉强填饱肚皮,不愿容易求人。这封信,张木工随手扔在一边,渐渐淡忘了。
不料三年后,徐州一带干旱无雨闹饥荒,张木工的母亲抱病卧床不起,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这时,张妻想起那封信,奉劝老公去找李尚书借钱。张木工是个孝子,为给母亲治病.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东京,费了好大劲才见到李康,并将家中困顿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哀求借五十两银子回家为母治病,渡过荒年。谁知李尚书一脸寒霜,冷冰冰地说:要是张兄承受冤案,只需小弟一封书信就可平反,不费一个小钱。但是你此刻家贫如洗,需要的是银两不是书信,难办啊!本官清如水明如镜,拒收不义之财,哪有余钱借你?请你回家另想措施吧。
张木工脾气直爽,起身说道:你当了几年大官,有那么优厚的俸禄,怎会没有余钱?就算没有余钱,凭你此刻的官职,还愁借不来钱?俺有一点措施也不会弯着两腿进京借钱。看,布鞋磨破三个窟窿,脚板上几个血泡!
李康一拍桌子站起来,喝叫道:你我仅有一面之识,又不是拜把兄弟,我凭什么转借银子白白扔给你这个穷鬼?不借是本分,借给你是情分,在本官眼前发什么怨言?这里是尚书府,不是你家,来人啦,送客!
李康,当初你是怎么说的?算我瞎了眼,帮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猖狂!本官乃堂堂的吏部尚书,你竟敢唾骂朝廷命官为小人,这还了得?将这刁民拿下,送进大牢!话音刚落,冲上来几位武士,不由分说将张木工关进大牢。张木工越想越窝火,自己何罪之有?借钱也犯王法?明天一定和他辩个明显!谁知一连三天.无人前来提审,只有一个狱卒,定时送来饭菜。令人不解的是,牢内床铺柔软洁净,躺上去很惬意,伙食更好,顿顿鸡鱼肉蛋,夜间还送一碗人参汤。李康这小子如此优待俘虏,想搞什么花样?
直到第四天,牢门才被打开。李康牵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驴来到牢门口,对张木工说:唾骂显贵,本当重判;念你初犯,暂且饶你。当初我在你家吃得很好,此刻你在牢里吃得也良好,再送你一头毛驴回家,这样旧日的情分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的。否则,走出尚书府,你会败坏我一路子,说我忘恩负义,有损我的名声。
张木工性情犟,以为这种还情方式简直是一种欺侮。于是:张木工呸的一声吐了李康一脸唾沫,骂了句伪君子,掉回身子大踏步走去。
李康立即喝叫道:拿下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戴上木枷,押送回家!立时冲上来几个差役,抓住张木工强行戴上又厚又重的木枷,抱上驴去,押出尚书府。于是,一个差役牵驴在前,一个差役监护在后,像押解囚犯似的把张木工押出都城。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个山脚下,忽然跳出来十几个抢劫的盗贼,吓得差役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身上十几两银子翻了去。盗贼本想抢去那头毛驴,见它又老又瘦又脏,例外放了它,身上没有钱,三个人叫苦不迭,白日靠乞讨赶路,晚上则睡在古刹里,吃了不少苦头。这天,三人来到一条大河畔,没有桥,白茫茫一片,只有个身段高大的红胡须大汉在那边摆渡。三人牵驴登上小船,船到河心时,红胡须大汉目露凶光,张口就要千两白银。他们说刚被抢劫过,身上分文没有。红胡须大汉打开他们的包裹,见里面包着黑窝头、红窝头、白窝头、黄窝头,五颜六色,才信碰上了穷鬼,放了他们。船靠岸时,红胡须大汉自言自语道:碰上三个穷鬼,少了三个水鬼!
长话短说,三人历尽历尽艰辛,终于来到小张庄,跨进张木工的家门。直到这时,两个差役才打开他脖子上的木枷,交上一封信,匆忙告别了。
这是李康的亲笔信,信上写着四句诗:有难请再来,再来还戴枷,戴枷作留念,留念莫劈它。张木工越看越气愤,什么作留念,什么莫劈它,把俺坑害到这种地步,最后还要写诗戏弄俺,真是欺人太甚!
一气之下,张木工肝火冲冲找来一把斧头,朝木枷一斧一斧地劈去:叫你留念,叫你留念!
劈着劈着,张木工忽然惊得目瞪口呆,本来木枷里面藏着十六根金灿灿的金条。张木工想到路上数遇劫匪,马上茅塞顿开,含泪叫道:李康,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