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学绘画
1919年,二十二岁的丰子恺毕业于浙江省第一师范学校。
这是一所以培养小学教师为目的的初级师范学校,文化程度相当于初中。对绘画有着浓厚兴趣的丰子恺,无意当一名小学教员,渴望在绘画上能得到深造。但是,他的家境既不允许他继续深造,更不允许他专修绘画。
踌躇之际,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吴梦非和刘质平,邀请他一起去上海,创办一个培养绘画和音乐教员的专科师范学校。“我也不自量力,贸然应允,成了创办人之一,在学校之中教授西洋画等课。”丰子恺说这话,不是假惺惺的谦虚,是真心认为,以自己当时掌握的绘画技能,去教授学生,有点“勉为其难”。
他在学校图书馆借了一部日本明治年间出版的《正则洋画讲义》,从中汲取知识补充和提升自己。当时,国内画界尚在“闭门造车”阶段。对石膏模型写生很有兴趣的丰子恺,利用休息时间,在图画教室费了十七个小时,描成维纳斯头像的木炭画,给学生做示范,并主张学生走“忠实写生”路线。但渐渐地,美术界的“海归”们,在上海相继办起了教授外国绘画知识的学校和美术杂志,给国内绘画界注入了一股新的血液。
丰子恺买来几本杂志,从中了解了一些关于欧美及日本美术界的信息,深深觉得自己“土包子”的水平和知识远远落后了。开始懊悔冒昧地当了这教师,误人子弟。一次美术课上,他给学生布置静物写生标本时,被一只青皮橘子弄得伤感和自卑起来:自己不就是这一只半生半熟的橘子,带着青皮卖掉,给人家当作习标本吗?惭愧和自责,让他突然间作出一个决定——出洋留学,学成个美术家归来。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彼时,已为人夫的他,做教师所得的微薄工资,养家尚且不够,哪来的钱留学深造呢?纠结、彷徨、矛盾、挣扎了一段日子后,他仍不甘心,决定不顾一切,冒险去东京。好心的姐夫倾其所有,借给他400块钱。可这在异国他乡能维持几天呢?他不管这些,只想:大不了,用完这些钱就回来,也总算去东京美术界长了见识了。
让他喜出望外的是,到了东京,国内的亲戚朋友(包括吴梦非、刘质平)给了他大约两千块钱的经济资助。不过,这也仅够他在东京维持十个月的用度。而此时的丰子恺,就像沙漠里跋涉了很久猛然见到水源的人,十分兴奋和贪婪,既想学绘画、学日语,又想学英语和音乐。
他精心做了个学习计划:在前五个月,上午,到洋画研究会中心学习画画,下午学日文;五个月后停学日文,转为下午到音乐研究会学习提琴、晚上学英文;其间,还要挤出时间去听音乐会,去图书馆翻阅资料、看各种各样的绘画展览……要学的知识太多太多,而他,只有十个月的时间。
“要获得一种知识,必先定一个范围,立一个预算,每日学习若干,每日切实地实行,非大故不能间断,如同吃饭一样。”他说。他觉得外文学习班老师授课太慢,索性辍学,去旧书店买来相关教材,每晚伏在简陋的旅舍中自修。他限定自己在几个礼拜之内学完一本日文小说或英文名著,他把书中的所有生字抄写在纸上,剪成一块块纸牌,放在一个盒子里,每天算命一般向盒子里探摸纸牌,进行温习和背诵。这样学了三个多月,他已经能全篇通读日文、英文版书籍了。而那些日文、英文班,才刚刚教到全书的几分之一。
短短十个月,丰子恺学习了西洋绘画、提琴、日文、英文,参观了各种画展,开拓了视野。回国后,他为了还债和生计,仍旧做教师——教图画、音乐和艺术理论。空闲的时候,他不停阅读有关中国和外国的绘画、音乐艺术方面的书籍,把经典的故事翻译出来,写成教课讲义。
几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朋友将他积累的讲义印成书稿,它们竟然大受推崇和欢迎。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由此走上了一条翻译编著之路。最终,他成为了多才多艺的文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