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美人在骨不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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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徐

她是明末清初的女诗人，著有《湖上草》、《戊寅草》等诗集。

她是江湖歌妓，漂泊在秦淮河畔，出众的才华、鲜明的个性，让她被冠为“秦淮八艳”之首。

国学大师陈演恪，赞美她是“女侠名姝”、“文宗国士”，还专门为她立传。

柳如是，这位奇女子，究竟拥有怎样的传奇人生？

1.从“杨爱”到“柳如是”柳如是是她后来为自己取的名，她原本叫姓杨名爱，老家大概是江浙一带。不知来处，不明身世，给这位奇女子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杨爱四五岁时，家庭发生变故，她因此被卖到吴江一家妓院，被当地名妓徐佛收养为婢女。

杨爱天生丽质，聪颖好学，在徐佛熏染与教导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处环境让她获得与名流雅士交相往来、诗词唱和的机会。

这一时期，她为自己更名为柳如是。灵感源自辛弃疾的《贺新郎》，其中有一句：“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心妩媚，世界则妩媚。

柳如是14岁那年，被明末大臣周道登看中，买回家中作为侍妾。这周道登是当时的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学识广博。

周道登见柳如是比其他侍妾生娇俏可爱，非常聪慧，对她十分偏爱。闲来无事，他会将柳如是抱坐膝上，教她读书识字。

秀于林风必摧之，周老爷对此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疼爱有加，遭至其余妻妾的嫉妒，嫉妒转为憎恨与恶意的报复。

周道登在世时，他可作为柳如是的庇护伞；周道登去世后，她很快被驱出周府，再次漂泊江湖。

2.扁舟一叶，放浪山湖一个人的名字，或许隐藏一份宿命。

从起初的“杨爱”，到之后的“柳隐”、“柳影怜”、“柳如是”，冥冥中预示着她如同风中柳絮般飘摇不定的命运。

离开周府后，为了生存和生活，柳如是重操旧业。

她备下一艘画舫，挂上“相府下堂妾”的名号，漂泊于江南江湖，与所遇名士互相唱和。

异常迷人的芳姿、绝伦逸群的才华、自由独立的个性，让柳如是很快从江南佳丽中超拔而出，成为其中佼佼者。

各地的名流雅士、文人骚客慕名而来，他们掷千金，表深情，慷慨而执着，只为一睹芳容，与佳人共度良辰。

柳如是的魅力在于，她并非总是以弱柳之姿示人，而是“出格”地女扮男装，将自己打扮成儒生模样，混进男人的圈子，与他们诗词唱和，甚至兄弟相称，纵论国事。

“扁舟一叶，放浪山湖间，与高才名辈相游处。”

这便是她当时的生活方式，独立特性，吸人眼目。

3.爱情再美好，也不能丢弃女人的尊严柳如是身边从来不缺爱慕者，风流雅士，达官贵族，各色有名有利的人物，很难让她心有所动。

柳如是追求的爱情，与名利无关，而是在于两个人的志趣相投。纵使过客往来纷繁，她也是怀着“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的 纯真愿想。

这个人，便是具有“明代第一词人”之称的陈子龙。

一个是满腹才情的妙龄佳人，一个是博览群书的风流才子，两人一见倾心。

可惜，陈子龙已有妻妾，柳如是或许并不十分在意外在的身份，只想跟意中人相依相伴。

他俩借住在松江南门外的南楼，品诗论词，对坐饮酒，赏月观花。

在这一时期，在爱情的滋养下，他俩的诗词水平都更进一层。柳如是还模仿曹植的《洛神赋》，写了一篇《男洛神赋》，献给自己心目中的男神——陈子龙。

这本情深意笃的日子，应该连局中人都会感慨只羡鸳鸯不羡仙吧。

有一天，陈子龙的原配夫人张儒人找上门来，盛气凌人。她是名门出身，性情泼辣，又能干，在陈府有一定的地位。

张儒人是代表整个家族，让自己夫君离开这个风尘女子。陈子龙 纵使内心百般不舍，却也难以抗拒家庭的压力，势欲妥协。

柳如是后来之所以被誉为“女侠名姝”、“文宗国士”，是因为她身上所具备的气节与操守。虽名为柳，却有傲骨。

爱情再美好，也不能丢失女人的尊严。既然一个地方容不下自己，那就选择离开。

从相遇的春，到离别的夏，总共三个多月。

最美好的爱，总是瞬间即逝。

4.分手后，她写下最好的一首词柳如与陈子龙分手后，有感而发，写下一首《金明池》，陈演恪评价这首词“当日胜流均不敢与抗手。”

那一年，柳如是才22岁，桃李年华，已生美人迟暮之感。

大概是因为，曾经的爱，太醉人；之后的情，太伤心。

有恨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外界风景，内在心情。离别总在秋天，在送别的人眼里，潮水也像心事重重，夕阳也显得忧心忡忡。

世间人情，欢愉短暂。让她念念不忘的，是曾经相依相伴时的风流与蕴藉，好似梦一场。画舫依旧，云水如故，梦里的人已经离开，她却独自流连梦中，不愿醒来。

这世间，唯有爱不可辜负，也不该忘却。在无法拥有的时候，还能怀念，便是最大的安慰。

只是这样的安慰，着实让人心生愁苦。幸好，万种风情，无人与诉的时候，还有花草可以倾诉。“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茕茕孑立，内心寂寞无处可诉时，不妨“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毕竟，花草才是最靠谱的情人与知己。

5.情人最后沦为朋友柳如是与陈子龙这对“神女”与“神童”（陈寅恪语）最终分道扬镳。

但是，他们重新从恋人做回朋友，还会一起谈诗论词。柳如是刊刻出版诗稿《戊寅草》，陈子龙为自己写序。他在序言中赞她是“灵矫绝世之人”，对她的诗作极尽赞誉。

诗词是爱情的媒介，他俩借助诗词走到一起，也因为诗词在分手后维持着友谊。直到后来，陈子龙将大部分精力用于抗清活动，两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也渐行渐远。

有时候还，无缘相濡以沫，相望江湖或许也算一种安慰吧。

公元1647年，陈子龙在抗清活动中被捕，他选择投水殉国。铮铮豪杰，不到四十岁。

若干年过去，柳如是写下一组《梦江南·怀人》。二十首词，怀念的全是一个人，全是她与他曾经的良辰美景。

”见时多不语”、“愉悔更生疏”、“半夜夺他金扼臂，殢人还复看关蓉”、“强起落花还瑟瑟，别时红泪有些些。”通过这些诗词，我们可以隐约看到她当年与陈子龙的初见、缱绻、依依不舍的分别。

后来，柳如是嫁给明末大家钱谦益，得到很大的保全。他为她辟我闻室，盖红豆馆，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风风光光娶进门，耳鬓厮磨，品诗作词，亦有弄瓦之喜。

纵使被另一个人极尽宠溺，共立黄昏共赏雪，纵使漂泊半生后，被用情人悦纳，柳絮在尘埃落定，妥善照抚，那也是后来的人生山水路。

钱谦益去世后，柳如是为了喝退抢夺钱家财产的恶人，她以三尺白绫，结梁自尽。那一年，她才46岁。

柳如是，美人在骨不在皮。虽名为柳，却有傲骨。

【作者简介：江徐，80后女子，十点读书签约作者。煮字疗饥，借笔画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诗情谁与共》。点击右上角“关注”，收看更多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