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冶说“至亲至疏夫妻”，一个未婚的女道士，为何看得这么透彻？

作者：马献武

“出名要趁早，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这句话出自民国才女张爱玲之口。如果穿越到大唐盛世，早早出名，可就不一定那么痛快，特别是一名小女子也。

据《唐才子传》所载，李冶“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这位李冶就是唐朝四大女诗人之一，只因6岁时才情早发，随口作了一首小诗，却让她的爱情之路只开花不结果。

一、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公元713年春光四月，浙江湖州吴兴的李家庄园里诞生了一个小女孩，天生丽质，少年早成。这个小女孩就是李冶。

忽一日，李家宾朋满座，蔷薇花盛开，李父为了彰显幼女的才华，便抱起小女前去赏花对诗。看着看着，李冶随口说出一句：“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也许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因为“架却”与“嫁却”谐音，意为思念嫁娶而心绪烦乱，无心生长。

那一年，李冶刚刚6岁。这还了得，小小年纪竟满脑子儿女私情，长大后一定会有损妇道！于是，李父放下女儿独自回到客厅，继续与客人吃酒，但是他闷闷不乐，他觉得女儿没有在客人面前给足自己的面子，这该如何是好啊？

不几年，李父便把满身才气的李冶送到老家附近的玉真道观出家，希望她在那里静心修身，坚守妇道。从此，李冶改名为李季兰。

道观里的李季兰多情如蔷薇，心绪乱纵横，更加向往外面精彩的世界。她那悠扬的琴声，她那多情的诗句......别说是千年之前，就是现在谁不喜欢这样一位才华横溢又十分浪漫的美女？因此，道观里逐渐热闹起来，且多是文人墨客，后来都成了她的铁粉。一来二去，人们都戏称她为“风情女子”。

二、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朝云暮雨两相随，去雁来人有归期......”寂寞难耐的道观锁住了少女豆蔻年华的身子，但是那些清规戒律如何封闭一颗怀春似火的心，这颗心早已对纯真美好的爱情如饥似渴。

漫漫长夜，孤枕难眠。李季兰面对西窗，弹奏心声：“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一曲曲《相思怨》，谁人懂得她的美丽年华虚度？

一个春日午后，李季兰趁观主不在，悄悄流出道观，在门外不远的剡溪中划船戏水，放飞心情。正欲追逐不远处的一群芦鸭时，忽见溪边站着一位时尚青年在愣愣地盯着自己，脸上不由泛起红晕，这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一阵歌声飘来，美女此时的心情，你懂的。勿容废话，上船后，他俩谈诗抒情，说古论今，越聊越投机，越说越投缘，干脆来一段对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直到一曲终了，双方才互通姓名，才知道青年姓朱名放，是隐居此地的一位学士。直到夕阳西下，他俩才依依惜别。朱放最不该在临别时，留下一首柔情断肠的诗：“古岸新花开一枝，岸傍花下有分离；莫将罗袖拂花落，便是行人断肠时。”

从此，每天午后，李季兰与朱放相约剡溪边，游山玩水，吟诗对唱。如果一日不见，朱放深知李季兰定是身锁道观出门不便，他就会以香客的身份前往，悄悄地钻进女友的云房，品茗听琴，互诉衷肠。

时光一晃半年有余，朱放奉召去江西为官，两个有情人不得不挥泪而别。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李季兰拭干泪水，断断续续地高声吟唱：“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三、昔去繁霜月，今来若雾时好一句“云间水上到层城”。可以看出李季兰对朱放的爱情是入骨的，用心的。她时刻默念着与情人分别前的小聚，回想那云水间仙乡（层城之意）般的快乐。因为这一首诗，她被大诗人刘长卿称赞为“女中诗豪”。

起初，朱放与李季兰鸿雁传书，以诗寄情。久而久之，他在官府为吏，整日公务缠身，竟逐渐冷落了昔日的情人。这可苦煞了李季兰，她每日在剡溪边像一位准娘子久盼未婚夫的归来。一天天的失望，她只有望溪兴叹：“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声声道不尽一位多情怨妇的相思之痛！

情到深处，覆水难收。李季兰久盼朱放杳无音信，整日茶不思，饭不香，以泪洗面，除了抚琴向青天，就是吟诗打发时间。“最爱纤纤曲水滨，夕阳移影过青苹......”她借柳抒情，表达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远方的亲人。

这一天，李季兰正在道观黯然神伤，忽听有人敲门，推门看时，只见一位瘦弱的小和尚站在门外。这位小和尚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茶圣”陆羽，他久闻李季兰的芳名，今日抽时间特来造访。一个和尚一个道姑，他们各自叙谈自己在寺庙和道观里的生活，着实相见恨晚。

后来，陆羽经常到道观里陪伴孤单的李季兰。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仿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外人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对情侣。

有一次，李季兰病重，不得不住在道观外的燕子湖畔休整疗养。陆羽知道后，整日围在她的病榻前嘘寒问暖，煎汤熬药。看着逐渐消瘦的蓝颜知己，李季兰感激涕零，只好作诗答谢：“昔去繁霜月，今来若雾时......”然后将这首诗称为《湖上卧病喜陆羽至》。

李季兰一生交友众多，且多是男性朋友，只因那时泛交之风盛行，所以观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广交天下客。有道是，人生难得一知己，他俩不仅以诗相交，而且还以心相交。只是李季兰始终认为陆羽只适合做小弟弟，不适合做夫妻，所以这段恋情也是无疾而终。从此，陆羽潜心龙盖寺中研究茶道，在育茶、制茶、品茶上颇有建树，修整编纂《茶经》三卷，被世人称为“茶仙”，奉为“茶圣”，祀为“茶神”。

四、禅心已如沾泥絮，不随东风任意飞接连几日，陆羽的好朋友皎然找他谈诗论道，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哪去了呢？皎然就蹲在门外死守。眼看日头偏西了，终于看到陆羽摇摇晃晃地回家来。经过再三盘问，陆羽不得已说出这些天离不开李季兰的事情。

早就听说李季兰的才情举世无双，美貌闭花羞月，皎然的心里也闯进一只小鹿，恳请陆羽一定带他一睹芳容。

第二天，陆羽带着好友皎然前往道观拜会李季兰。也许是心有灵犀，也许是前世的情债未了，果然，他们一见如故。初次相识，他们以诗话情缘，不分伯仲。三人分手时，李季兰却被皎然出色的才华淡定的气质所打动，心中爱的天平开始倾斜。

在后来的交往中，李季兰晓得皎然的诗如此厉害，原来他是南朝大诗人谢灵运的十世孙，在十五岁那年出家梯山寺为僧，善韵律，尤诗画。对一个人懂得越多爱得就越深，他们每次坐在一起，李季兰都会暗送秋波。可是木讷的和尚坦然自若，全然不知，继续诵读诗文。李季兰，这位专为爱情而生的人间尤物，只好一纸红笺寄情愫：“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然后，她托男闺蜜陆羽转达。

皎然接信后，明知李季兰把心事藏在鱼腹中，深深爱着自己，但是当年他是自愿出家的，酒也空色也空，南无阿弥陀佛！他早就心如止水，凡身归西了。面对李季兰的柔情蜜意，他只好用自己的一颗“禅心”，把“天女”抛来的爱情之花送回去：“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李季兰收到皎然的回复，伤感不已，常常扪心自问：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他春心荡漾，再生爱的涟漪呢？遥望远方的梯山寺，她不由得长叹一声：禅心已如沾泥絮，不随东风任意飞。

五、无才多病分龙钟，不料虚名达九重李季兰这棵爱情树仿佛只适合开花不宜结果，每次恋情都是不了了之。陆羽始终是自己的小弟弟，皎然是六根清净的佛家弟子，他们俩小和尚无怨了，最恨那位叫朱放的小子，当年花言巧语“古岸新花开一枝”，一转身考上个公务员就什么公务缠身，分明是嫌弃小女子的身份不想见之。呸，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她在爱的路上一路走来，爱过恨过，但是始终没有跌倒过。反之，她到了而立之年性格更加开放，交友更加广泛，竟然在乌程的开元寺中成立诗歌沙龙，即席赋诗，把酒言欢。

一时间，李季兰的名字在剡中大地家喻户晓，就是几百里外的广陵（扬州），文人骚客也都纷纷邀约她前往弹琴赋诗，真是在文人荟萃的江南出尽风头。

名声越来越大的李季兰，竟然当时的皇帝唐玄宗也成了她的粉丝，读过她的一首首浪漫情诗，龙颜大悦，下诏书命她赴京相见。

四十多岁的李季兰，春日落尽容颜老，接到圣旨，又喜又惊。喜的是年过不惑的人了还能见到真龙天子；惊的是自己这样昔日黄花，凭什么收获圣上的龙心，大有“美人迟暮”之感。望着窗外纷纷飘落的桂花，她提笔写出：“无才多病分龙钟，不料虚名达九重......桂树不能留野客，沙鸥出浦漫相峰。”诗罢，她左看右瞧镜中人，又一次喜上眉梢，虽是容颜衰老，但是风韵犹存，皇上不也是一位小老头吗！

任何时候都会有自作多情的人，特别是那些爱美的女士。其实，唐玄宗并不是想看李季兰的容貌，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只是想欣赏一下她的诗文才情而已。

走在路上的李季兰恰逢“安史之乱”，走走停停，东躲西藏。待她赶到京都时，早已是德宗皇帝登基。这位小小少年一见到眼前的老妇人，莞尔一笑，说道：“上方班姬则不足，下比韩英则有余。不以迟暮，亦一俊妪。”多么可悲啊，无论过去多么倾国倾城，如今只能是一位漂亮的老太婆了。如果历史可以重来，李季兰早一天遇见唐玄宗，也许她可以和杨玉环相媲美。

公元784年，朱泚起兵反唐，以失败告终。由于当年李季兰为朱家赠诗留名，因此受到株连，被皇帝“遂令扑杀之”。

回顾李季兰的一生，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她生前曾坦然写道：“至亲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只有曾经沧海，才能指点归航。正是她看透人生，才宁愿放纵情怀。如果该爱的爱了，又何惧自己孤独一世呢？

【作者简介】马献武，笔名墨念。江苏省连云港市人。四川省小小说学会会员。早在2001年就入编《中国世纪专家》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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